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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高爺有什麼吩咐?」腰彎得像斷了脊骨。

  「這位姑娘喝醉了,馬上叫乘轎子,本總管送她回客店,要快!」

  「是!是!」小二偷覷了紅杏一眼,倒退著出去。

  東升客店的角院。

  一正一耳兩明四暗,但只一個房間裡住有客人,客人是總管高鳴和紅杏,他包下了這角院。

  房裡,紅杏被放在床上,她還沒醒。

  高鳴已脫去了外衫,手端著杯熱茶,站在床邊欣賞醉海棠。

  這時,一條人影進了已經落鎖的角院,但房裡人渾然未覺。

  高鳴喝完了茶,心旌搖動地淨了手,然後坐回床沿,看他那從容不迫的神態,是個花叢老手。

  他用手指撫弄著紅杏的秀髮、臉蛋,邪意地笑著,逐漸,手移回鼓繃繃的酥胸,輕輕揉捏。

  片刻,手再下移,解開紅杏的羅帶,再解衣鈕……

  「高兄!」房門外突然傳來了呼喚聲。

  高鳴像突然被毒蛇咬了一口般蹦了起來,望著虛掩的房門,臉皮子一陣抽動。

  「誰?」

  「是在下,浪子小龍!」

  「哦!浪子兄……」邊應邊轉身倉促地系上紅杏的羅帶,放下帳門。

  「在下可以進來麼?」

  「當然可以!」他的臉色說多難看有多難看,牙骨咬得格格作響。

  小龍推門進房,衣著還很整齊,不像發生過什麼事的樣子,臉上醉態猶存。

  高鳴在這極短暫的時間裡,神情已趨平和,像沒事人兒一般,可見此人城府之深。

  小龍到窗前桌旁坐下。

  「高兄,在下……不濟事,竟然醉了。」

  「哦!是!紅杏姑娘也醉了,所以……區區送她來此地休息醒酒。」

  「高兄顧得很周到。」小龍笑笑,「本來這是在下該做的事,卻由高兄代勞了,感激之至。」

  「那裡話,區區忝為地主,應該的!」高鳴的臉熱了一熱。

  「對!是很應該。」小龍補了一句,這一句誰都聽得出來,不是帶刺,而是帶刀了。

  場面相當尷尬,女的躺在床上,男的衣衫不整。

  高鳴心裡相當窩囊,煮熟的鴨子飛了,但是最使他惶急的是鐵牛的情況,小龍分明已被藥酒醉倒,由鐵牛帶去修理,現在人居然會找到客店裡來,問題大了。

  「浪子兄,區區派人送兄台……」他說了半句,目的是試探小龍的反應。

  「高兄派的人是鐵牛?」

  「對,是那渾人,他……」

  「他送在下到一個荒廢的園子裡,他……可能也是喝醉了!」

  「哦!怎樣?」

  「那裡有個大糞坑,他失足栽了下去,沒再起來,太臭,在下援不了手,所以來找高兄處理。」

  高鳴的臉一下子縮小了,他已經無法再裝佯,聽話意,鐵牛分明被拋進了糞坑,八成是再也出不來了。

  奸狡猾詐的人物,竟有那麼高的修養,他沒發作,順手抓起錦衫,準備穿上,心裡疾轉著念頭,是來硬的還是用軟的?

  「怎麼,高兄要走?」小龍斜起眼。

  「區區得去看看鐵牛的情況。」高鳴漫應著,心裡仍在打主意,如果他有把握制服小龍,他什麼也不會考慮,問題在他沒有十足的把握。

  「不必去了!」

  「為什麼?」

  「那糞坑既大且深,貯滿了又稠又濃的糞水,就是真正的水牛掉下去也難出來,糞便堵塞了七竅,十條命也完了!」小龍搖頭。

  高鳴的臉孔本來已稍稍舒展,現在又立即收縮,比原先縮得更小,眸子裡殺光隱隱。

  「紅杏姑娘……」小龍指了指帳門。

  「一個賣唱的,你愛怎麼玩就怎麼玩!」高鳴在咬牙,恨得牙癢癢。

  「高兄,你這就不對了!」小龍站起身。

  「區區什麼不對?」

  「對別人她是賣唱的,對在下她是朋友。」

  「那你就留下侍候她吧!」

  「該留下的是你!」小龍變了臉。

  「什麼意思?」高鳴後退兩步。

  「就是這個意思!」小龍挪步迫上。

  高鳴再後退,眸子裡殺機已完全顯露。

  房間雖寬敞,但總是有限的,高鳴退了四五步之後,已快靠到牆壁退無可退。

  小龍前迫之勢不停。

  一聲沉哼,高鳴發動閃電攻擊,左掌右指,分襲兩處不同部位,招式詭異,而且掌指快慢互易,掌快慢到,指慢先臨,當然,所謂快慢只是在極快中的差異,實際上掌指都快如閃電。

  右指點中小龍的右脅,左掌攻擊小龍的右胸。

  小龍連晃都不曾晃一下,待對方掌指全得手的瞬間,出手筆直點出,沒任何巧妙,只是利用了對方在得手那一刹那的極微鬆懈的心理。

  「嗯!」一聲悶哼,高鳴一屁股跌坐下去,正好背抵牆壁,坐得很穩。

  「姓高的,你的手段太卑鄙,居心也太可惡,不過在下還不想要你的命!」

  高鳴張口瞪眼,他想不透浪子小龍怎會承受他擊中要害的一掌一指而夷然無事。

  「高總管,你必須在此地靜養!」小龍撇嘴笑了笑,點出兩指。

  高鳴身軀一歪,側趴牆腳,昏了過去。

  小龍吐口氣,轉到床邊,勾起帳門。

  紅杏還在昏睡中,那模樣的確撩人。

  小龍冷冷地開口道:「起來,不必再裝了!」

  紅杏真的睜開了眼,驚異地望著小龍。

  小龍又道:「下床吧!」

  紅杏坐起,挪到床沿,兩隻水汪汪的大眼,仍盯在小龍的臉上。

  「你怎麼知道我是裝的?」

  「很簡單,高鳴在斟酒的時候做手腳,你的兩眼盯著他的手指頭,微微一笑,這已經說明了一切。」

  「你夠精明!」紅杏甜甜地一笑。

  「好說!」

  「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那頭鐵牛在進糞坑之前還能說話。」

  「嘻!有意思。」瞥了高鳴一眼,「怎麼發落這條地頭蛇?」

  「讓他大睡一覺。」

  「你不怕他報復?」

  「在下只是過路客,不在乎他將來如何報復。」

  「你是位君子武士!」紅杏掠了掠亂髮,姿態很美,臉上的酡紅未褪,微笑裡帶著燒灼人心的火焰。

  「那你可能錯了!」

  「為什麼?」

  「人不能以貌相,何況在下是浪子。」

  「你是不平凡的浪子。」

  「何以見得?」

  「一個男人,在碰到我這種賣唱的女子而眼光裡沒有邪意,這個人八成可以斷定是個正人君子。」

  「很難說!」小龍的心弦在微微振顫。

  「什麼叫很難說?」紅杏仰起臉,眸光閃動。

  「面對你這種惹火的女人,別的男人想的我一樣會想,如果說完全不想,不是說謊便是白癡。」小龍的眼裡閃射出異樣的火焰,自然的反應,沒有邪氣。

  「我……惹火麼?」紅杏扭了扭腰,幾近挑逗。

  「當然!」

  「你想怎樣?」那股天生的魅力,教人難以抗拒。

  這是暗示麼?

  她愛上了這浪子?

  「什麼也不想,只想問你一句話。」小龍不忘正事,想到了正事,綺念全消。

  紅杏呆呆地望著小龍,對小龍的作風她感到迷惘。

  「你想問我什麼?」

  「你跟胭脂狼霍香是不是一路?」小龍開門見山地問了出來,眼裡自然流露出迫人的光焰。

  氣氛突然轉變。

  紅杏下床站立,面對小龍。

  「你為什麼要問這個?」

  「當然有道理。」

  「什麼道理?」

  「你只回答,別問。」

  「如果我不回答呢?」

  「在下一向固執。」小龍臉上的堅定神色,證明了他的這句話。

  紅杏緊咬下唇,久久才道:「那我告訴你,我跟胭脂狼霍香不是一路。」

  小龍感到意外,緊釘一句道:「真的不是?」

  紅杏道:「對,真正的,不是一路!」一句話分成了三段。

  小龍沒注意到她回答的話很有毛病,深深地想了想,沉聲道:「與井江應該是一路囉?」

  紅杏一愕,繼而正色道:「咱們敞開來說,那夜在古廟裡,你躲在暗中偷看對不對?」

  小龍點頭道;「在下不否認。」

  紅杏吐口氣道:「我也不否認。」

  小龍道:「哪個門戶?」

  紅杏道:「我不會告訴你,江湖上有這規矩,你很明白的,我不能叛門。」

  小龍啞口無言,在彼此沒任何恩怨的情況下,他是不能強迫對方說不願說的話,當然,紅杏長得太美也不無關係,通常當男人面對一個美人時,火氣不容易升上來,也很不願意發狠,小龍是正常的男人,自然也會受到這一自然法則所左右。

  「你為什麼要追究這些?」紅杏反問。

  「好奇吧!」小龍不願說出心裡的話。

  「那我們的相遇是巧合?」

  「在我來說是如此。」

  「你的意思在我來說就可能不是巧合?」

  「你自己心裡明白。」

  兩人默然相對,各懷心事。

  小龍想的是大漢鏢局的橫禍,和萬年龍骨的事,他本打算從紅杏身上找答案,現在情況卻因她否認與胭脂狼霍香是一路而改變了。

  紅杏說的是真話麼?他不無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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