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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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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詭決妙鬥 日落西山,夕陽把亂葬崗旁邊的雜木林子染成一種很古怪的顏色,枯枝敗葉在土黃中泛著死灰。市上柴薪雖貴,但一般貧苦人家縱使灶下沒柴火舉炊,也不敢到此地來撿枝拾葉,怕的是碰上邪祟,膽子再大的牧童在大人的不斷告誡下也遠遠避開此地,所以平時罕見人蹤。這傳言中經常出怪事的「鬼林」即使是大白天也顯得陰森可怖。 現在是黃昏,鬼林裡卻有人,兩個年輕人。 兩個年輕人一樣的英姿颯爽,衣著也十分講究,如果是道上的人,一眼便能認出兩個都是不同凡響的人物。一個是「武林公子」門士英,另一個是「金劍」莊亦揚,年輕一代中的佼佼人龍,是年輕女子傾倒爭逐的對象。 兩人神色凝重地站在一方大石頭邊,石頭上放著兩隻景泰藍的酒杯,旁邊不遠擺著一具棺木,洞穴已經挖好。 他倆在此何為?答案是決鬥。 他倆同時愛上了當今江湖有第一美人之稱的「妙香君」,而「妙香君」在他兩人之間又無法取捨,於是選擇了武土慣常的解決問題方式——決鬥。 歷經了十七次狠鬥無法分出勝負,今天是第十八次,為了求明快徹底,於是兩人商定了一種很殘忍而可怖的方式——毒決。兩隻瓷杯裡的酒一杯含有劇毒,立飲穿腸,生死決於抬手之間,但憑的是運氣而不是武功。 棺木已備,穴也挖妥,只等輸的一方躺下去。 鬼林裡玩魔鬼的遊戲。 如果是一刀一劍的拼鬥,死亡並不顯得如何可怕,但眼睜睜要憑運氣來賭,情況可就不一樣了,事先心理上的掙扎是相當痛苦而恐怖的,天底下誰能真正視生死如無物?死,畢竟是人生最可怕也最不願接受的事實。 「你先選!」門士英開了口。 「不,你先選,我不願萬一有人懷疑我作弊。」莊亦揚的口唇發幹,聲音有些低沉而沙啞,額上沁出了汗珠。 「不會有人懷疑你,也不會有人懷疑我,這毒無色無味,塗在杯底,來此之前混放在一起,現在取出來斟上酒,誰也不知道哪一個是毒杯,你這顧慮是多餘的。」門士英鎮定地說,似乎他對這一場生死之賭比較看得開。 「為什麼要我先選?」莊亦揚雙眼緊盯住兩隻杯子,呼吸有些急促。 「莊兄,你清楚我的個性,凡事從不佔先。」 莊亦揚不再開口,兩眼瞪得更大,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緩緩伸出手,又縮回,手抖得很厲害。 門士英舉首向天,深長地吐了口氣,然後劍眉一挑,喃喃自語道:「日頭已沒,天色已向晚,問題總是要解決的。」說完,突地伸手抓起一隻杯子。 莊亦揚明顯地全身一震,目光轉向門士英。 「門兄……」以下的話說不出來,也許這只是本能上的反應,他根本無話可說,事實上也不必說。 「莊兄,也許我只看到日沒,再也沒機會看到日出,『武林公子』從此消失江湖,請記住我們的約定,不立碑留名,不洩露事實,鬼林裡多了一座野墳,隨著時光湮沒。」 「門兄,也……也許是我。」聲音是乾澀的。 「反正是一樣,不是我便是你,只能有一個留在世上,這決鬥非常公平,生者可賀,死者無憾。死便是結束,比活著相持不下的好,無論生死都是君子,我們都沒有過任何心機手段,武林公子或金劍永遠是英雄。」 「咕!」門士英喝了下去。 「咕!」莊亦揚吞了泡口水。 兩人對望,許久。 莊亦場兩肩抽動,口裡發出重濁的呼吸聲,因為門土英沒有倒下,這證明他喝下去的那一杯沒有毒。 門士英的神色更加平靜,因為他已經是勝利者。 莊亦揚突地手抓劍柄,但隨即又鬆開,畢竟他是成名的人物,不能做出令人不齒的事。他深望了門土英一眼,身軀晃了兩晃,突地一咬牙,伸手抓起那只毒杯,以很古怪的聲音道: 「門兄,祝你和妙香君永遠幸福。」 門土英臉上並無得色,反而是一種近乎矜憐的神情。 莊亦揚把毒杯湊向發白的嘴唇。 「啪!」地一聲,毒杯被門士英擊落散碎在地。 莊亦揚持杯的手沒放下,人卻呆了。 門士英微一莞爾,點了下頭。 莊亦揚仿佛受了極大的侮辱,原本蒼白的臉漲得緋紅,雙目圓睜。 「門士英,你這是什麼意思?」 「莊兄用不著發火,小弟喝下了一杯無事,這……只是小弟的運氣好,問題既然已經解決,莊兄沒有必要再喝,決鬥的最終目的是分出輸贏,並非一定要見生死,所以小弟冒失阻止,希望莊兄見諒!」說完拱手一揖。泱泱氣度令人心折。 「不行,重新來過!」莊亦揚相當激動。 「毒只一份,無法再來,同時也無此必要。」 「哈哈哈哈……」莊亦揚仰天狂笑,久久才斂了笑聲,頹然道:「從此之後,武林中再沒有『金劍』莊亦揚其人。」說完,轉身踉蹌奔去。 門士英望著莊亦揚的背影嘆息了一聲。 就在此刻,一個美如天仙的絳衣少女幽然出現。 「士英哥!」 「香君!」 她,就是促成兩人生死相搏的「妙香君」。江湖第一美人名不虛傳,她並非世俗的豔麗,而是超塵脫俗的秀美,仿佛不食人間煙火,完全仙化,尤其她那與生俱來的特異體香,就像絕谷中的幽蘭所散發的天香,足以使人沉醉銷魂。現在,她的玉靨顯現出的是濃濃的哀傷,因為不管誰輸誰贏,這兩個男人對她所付出的感情是同等深摯的,她不願看見這種情況發生,但又阻止不了這場悲劇。 「士英哥,你……贏了,有什麼感覺?」 「我覺得非常幸運,因為已經沒有跟我競爭的對手,但我並不快樂,而且……有些難過,我與他原是好友。」 「你的胸襟勇氣令我心折。」妙香君微微一笑。 「過獎了,這是為人的根本之道。對了,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我不會忽略你們每一次決鬥。」 人影倏現,是「金劍」莊亦揚去而複返。 門士英與妙香君大驚意外。 「莊兄,你……」門士英驚聲問。 「門士英,你休得意太早!」莊亦揚滿面殺機,神情十分可怖,平時的俊逸英風已經蕩然無存,變成了另一個人。金光一閃,劍已掣在手中,上步,嘴角浮起一抹陰殘的笑意。「我們三人同歸於盡。」 「莊兄!」門士英手按劍柄,橫到妙香君的身前,做出護花的姿態。「你這樣做……不像你平日的為人。」 「隨你怎麼說!」莊亦揚在八尺之處止步。 「亦揚哥!」妙香君啟口,聲音有些激顫。「我很惋惜,你自己破壞了你一向在我心中的形象,你不是當真的,只是一時的意氣,對不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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