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青雲 > 毒手佛心 | 上頁 下頁
七八


  「請!」

  兩人入軒分賓主落座,小婢獻上香茗,蔣明珠首先開口道:「聽家父言及世兄家逢不幸,小妹無日不在念中!」

  徐文心內一慘,強忍住道:「多謝世妹關懷!」

  「仇家可有眉目?」

  「已有端倪!」

  「彼此屬通家至好,世兄卻吝貴步,令人不安!」

  徐文不慣虛禮,想了想,開門見山地道:「世妹,愚兄特來請罪……」

  「請罪,為什麼?」

  「前承世妹相贈翠玉耳墜,愚兄不慎遺失了……

  蔣明珠粉腮微微一變,道:「是如何遺失的?」

  徐文漲紅了臉,期期地道:「說起來,是愚兄太過粗心,拿在手中把玩,被人奪走的!」

  「啊……」

  「我猜想這下手搶奪的人,必已窺視很久,俟機出手,慚愧的是時至今日,還不知道對方是誰,連形貌都不曾看清。」

  「世兄,事已過去,算了,反正別人得手等於廢物!」

  「愚兄誓必設法追回,世妹不罪,反使愚兄汗顏。」

  「這一說便見外了!」

  「聽說世叔外出未歸?」

  「是的,也只在這一二日內便會回家。」

  「愚兄此來,是專為玉墜的事向世妹請罪,同時向世叔請安……」

  「小事不必再掛齒間。」

  「愚兄想告辭……」

  蔣明珠霍地變色道:「世兄,你這就不對了,雖然家父不在,彼此通家,小妹不避嫌也可作東道主,好歹也得盤桓幾日,等家父回來,對世兄將來行止,多少盡幾分心!世伯與世嬸……」

  徐文鼻頭一酸,幾乎掉下淚來,他不願再提傷心事,強韌的性格,也不希望別人同情,當下含混地道:「還好!幸脫大難!」

  兩人閒談不久,下人擺酒菜,徐文欲辭不能,蔣明珠毫無世俗女兒之態,落落大方地陪徐文入席。徐文曾救她離「聚寶會」之手,彼此也曾有過肌膚的接觸,如要避嫌,反是矯情造作了。

  倒是徐文有些坐不安席,當初若非中途邂逅方紫薇,他早已踵府求親。

  同時他想到途遇落尉民,對方冷漠的態度,自己慶倖錯有錯著,做對了。

  徐文左手籠在袖中,不敢碰觸桌上的器皿。

  酒過數巡,蔣明珠忽地驚覺,駭異地道:「世兄,恕小妹無禮,你的左手不是……」

  徐文苦苦一笑,只好把「毒手」的秘密說了出來。

  蔣明珠杏目睜得大大的,激動地道:「啊!世兄,你說『無影摧心手』練成之後,終生不解,可有此事?

  徐文沉重地一點頭,道:「是的,有此一說!」

  其實他自己在初時也不清楚,直到不久前被「白石峰」絕谷怪老人點破之後才知道的,當時他有些恨父親葬送自己一生,現在,滿心滿腦全為仇恨所充塞,個人的將來,他已無暇計及了。

  蔣明珠顯得十分關切地道:「那世兄當初為什麼要練這毒功呢?」

  「這……」他當然不能諉過父親,一窒之後,道:「人各有志,如此而已。」

  「真的無法散功了麼?」

  「恐怕是不可能了。」

  「唉!」

  這一聲嘆息,微帶幽怨,也含有失望的成分,徐文想起「妙手先生」的話,不由心中一動,難道她真的別具深心麼?

  「世兄,小妹不勝酒力,請你自用吧!」

  「噢!是的……」

  徐文漫應著,由於太多的積恨,使他有些失常,在潛意識的支配下,他有些借酒澆愁的傾向,不善飲酒的他,竟一杯接一杯地往口裡灌,起初,他保持著禮貌上的矜待,慢慢地,變成了落脫花跡的豪飲。

  當他發覺眼前的美人,麗影成雙時,猛省自己是醉了。

  這是相當失禮的事,他推杯而起,努力轉動舌頭,想把話說得清楚些:「世妹,愚兄太放肆了,請,原諒……我……告辭了!」

  身形一動,頓感頭重腳輕,一個踉蹌,幾乎栽了下去。蔣明珠忙伸玉手扶住,柔聲道:「世兄,你醉了!」

  徐文想拒絕對方扶持,但不能夠,頭暈得很厲害,他搖晃著坐回椅上。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嘗到醉酒的滋味,此刻,他縱有通玄的功力,也無法使身形像平常一樣立穩行動。

  「世兄,小妹扶你去書房休息?」

  「這……這怎麼可以。哦!不,不!別碰到我的左手!」

  「這點小妹知道。」

  蔣明珠扶著他的右臂,出小軒,向角門走去,一旁侍立的小婢,未奉呼喝,不敢近前幫攙,只怔怔地望著。

  徐文低一步高一步地被扶到一門佈置十分考究的書齋中,上了床,如玉山頹倒,連動都不能動了,蔣明珠為他放下帳門,然後悄然離去。

  一覺醒來,只覺燈光耀眼,漏夜聲聲,不知是什麼時分,他坐起身來,頭腦仍是昏沉沉的,口幹得厲害,正待下床找茶水時,一個柔細的聲音道:「世兄,要用茶麼!

  一隻瓷盞送到了床前。她,赫然是蔣明珠。

  徐文既羞且急,口裡連呼:「不敢!不敢!世妹令愚兄無地自容了!」心裡卻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最難消受美人思,他的頭腦清醒了許多。

  「世兄,用茶!」

  徐文接了過來,以微顫的音調道:「世妹,實在不敢當。現在什麼時候了?」

  「四更初起!」

  「哦!世妹請回去安歇吧!」

  「我已小睡片刻了。」

  「不!這使愚兄不安!」

  「好!那世兄好好歇憩,床頭幾上有暖壺,口渴時自便。」

  「謝世妹!」

  蔣明珠深深注視了徐文一眼,姍姍離去,順手帶上了門。徐文呆坐床上,心裡不知是一種什麼感受,自己配接受她這種禮遇麼?男女有別,雖武林兒女,也有個限度,她這種做法,預示著什麼?

  他喝完了茶,把茶杯放回茶几,躺了下去,但睡意全消,腦中盡是蔣明珠的影子,輾轉反側,心裡亂糟地沒個著落處,索性起身下床,腳步有些浮晃。

  他在房內踱了一圈,坐到書案前的椅子上,無心地流覽那些靠書案架上的古玩。

  驀地——

  他如被蛇揭蜇了一般從椅上跳了起來,眼光直了。

  古玩架上.第二格,居中,赫然擺著一尊二尺長的白石佛像,佛像心窩處一個拳大的窟窿。

  半分不假,這尊「石佛」正是為「聚寶會主」得手,又被「妙手先生」奪去的那尊「石佛」,「石佛」被目為武林瑰寶,怎會到了蔣尉民家中呢?

  很多人為「石佛」而喪生,很多人不惜任何代價以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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