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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不錯!」頓了頓又道:「閣下把所知道的全說出來,不要有任何保留。」

  「這倒是奇怪,你自己的身世難道你不明白,需要藉別人的嘴來告訴你?」口角一披,又道:「區區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

  「你一直不相信令尊會做出那等被武林天下唾棄的卑鄙事,想聽聽是否有相反的說詞,可惜得很,鐵案難翻。」

  「鐵案難翻?」冷一凡的臉皮子連連抽動,陣子裡的殺光凝聚成形。

  墳堆的反斜面趴伏著一個人,頭埋在枯草裡,靜靜窺視現場。

  「浪子,你既然一定要聽,區區就全抖出來。當年八大劍派會鑄了一面金牌,邀集天下名家,在日觀峰頂舉行劍會。到會的共有一百二十三人,全屬當代的拔尖高手,劍會一連舉行了七天,令尊保持不敗,篤定是金牌的得主。卻不料在閉會頒獎的前半刻,突然趕來一位與令尊齊名的巨擘『劍中劍』歐陽軒,令尊只好應戰,雙方棋逢敵手,在到達規定期限之後仍分不出勝負,劍會被迫延長一天……」說到這裡頓住。

  「說下去!」冷一凡的聲音已走了調。

  「第二天雙方再戰,百招之後,歐陽軒脫力落敗,於是由武當事門『靈虛上人』代表六大劍派把金牌贈予令尊,令等號稱天下第一劍,這時可說是實至名歸……」

  「再以後?」

  「適當其時,『劍中劍』歐陽軒突然倒地,臨死指控有人對他陰謀下毒,至使他後繼無力而落敗。」

  「他指控誰?」

  「令尊。」

  「憑什麼?」冷一凡栗叫出聲。

  「令尊是人所共知的岐黃高手。」

  「家父平生從不用毒!」

  「浪子,你對區區辯解沒有用。」略略一停,又道:「令尊當時也曾竭力否認,但公議結果,收回金牌,由八大劍派推出代表徹查此案。」

  「結果如何?」

  「令尊從此失蹤,變成了懸案。」

  一段可怕的沉默。

  「閣下憑什麼認定在下是冷千秋的兒子?」

  「嘿嘿嘿嘿嘿……」一長串可怕的冷笑。

  「你笑什麼?」

  「浪子,區區當年剛剛出道,追隨恩師赴會觀摩,躬逢其盛,對令尊的形貌印象深刻,父子自然有其相似之處。區區從襄陽開始,便一直暗中注意你,研究你的劍法,結果發現你故意改變劍路,實際上你變的不夠高明,仍保留了家傳劍法若干部分。但這並不能肯定區區的猜想,所以在酒樓上故意說知道你的身世,很不幸你的反應證實了區區的判斷!」

  冷一凡的身軀震顫了一下。

  「還沒有請教閣下的稱呼?」

  「應無敵。」

  「應無敵?那……該稱閣下應大俠。」

  「錯了!」

  「這……怎麼錯了……」

  「浪子,這大俠二字跟區區完全不相配,如果你聽說過『武林判官』,就可知道區區是何許人物……」

  「職業殺手?」冷一凡深吸了口氣。

  「說對了!」頭一揚,朗吟道:「南常北判,鬼驚神愁。」

  「啊!」冷一凡先啊了一聲,然後沉聲道:「原來閣下便是名震南七省的職業殺手『鐵面無常』,幸會!」

  「浪子,碰上了區區,是幸是不幸還很難下定論,現在區區的話全抖明瞭,你準備怎麼辦?」

  「閣下是唯一知道在下來路的人,而在下不願身份暴露,目前只有一條路可走……」冷一凡話鋒頓住,目芒灼灼逼人。

  「哪一條路?」

  「閣下身為職業殺手,應該是很明白那條路。」

  「嘿!」地一聲冷笑,應無敵沉緩地道:「你要動劍,想滅口,對不對?只可惜這與區區的規矩不合,區區的劍只在兩種情況下出鞘……」

  「哦!在下很想聽聽!」

  「這無妨告訴你,第一種情況,區區以殺人為業,換句話說,就是謀生之道,所以要在有相當代價之下才拔劍。第二種情況,生命受到威脅時必須拔劍,現在兩種情況都不具備,所以區區不會輕易拔劍。」

  只求利,不計名,標準的職業殺手口吻,但不失坦白。

  「現在是第二種情況。」冷一凡冷冷地說。

  「哈哈哈……浪子,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吧?憑你也能使區區的生命受到威脅?」應無敵不屑地笑著說。

  「在下只講原則,不作興什麼規矩,出不出手是在下的事,拔不拔劍是閣下的事。」

  冷一凡前跨一步,「嗆」地拔劍離鞘,半揚,一個極其玄詭的起手式,寒聲道:「職業殺手殺人是極平常的事,被人殺也是理所當然,要是有人發現閣下陳屍此間,不會引起太大的驚奇。」

  「浪子,要是區區如此容易被殺,就不會活到今天等你來下手,區區的規矩絕不能破,恕不向你說再見,與職業殺手再見總不會是好事。」

  說著,挪動腳步……

  「看劍!」栗喝聲中,冷一凡長劍攻出,淩厲得令人咋舌,這是蓄勢的一擊。

  應無敵飄了開去,相當古怪的姿勢,是從極不可能的角度下扭出劍圈,毫不遲疑,就旋扭之勢猛然加速,如流星般飛逝。

  冷一凡銜尾疾追。天色已經昏暗。

  一前一後兩條人影迅快地消失在薄暮的茫茫夜色中。

  伏匿在墓頂的人影飄落,在草坪上停留了片刻,朝另一個方向奔離。

  四野又恢復了寂靜。

  上清宮——一座敗落的道觀。由於地處偏僻,香火幾等於無。

  道土陸續星散,另覓枝棲,一連三進的道觀,只剩下一個老邁的火工道人。

  老人沒地方可去,只好留下來度其餘年,他住在頭一進的廂房裡,為了出入方便,活動範圍也只限於這一進。

  天黑老人就上床,燈油錢也省了。

  後面兩進,由於乏人清掃,已經是蛛網塵封,大白天裡都有鬼打人的感覺。

  現在是起更時分。

  第三進的一間廂房裡不但有人而且有燈,燈下,是個清臒的白髮老人,很有幾分仙風道骨。

  從房裡的情形看來,這老者並非不速之客,而是一位久住的長客,陳設雖然簡陋,但打掃得非常乾淨。

  至於那真正的主人火工老道,是否知道觀裡住了這麼位客人,就不得而知了。

  兩條人影來到門外,齊聲道:「老前輩!」

  老人似在閱讀一本經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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