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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紅娘子"一擺手道:"有人來了,我們立刻離此,小弟,一路小心走吧!"朱昶拱手一揖,道:"大姐再見了!"了字聲落,人已到了殿外,再閃而沒。

  那以梟啼傳訊的,當然是"紅娘子"手下無疑。

  朱昶出了廟門,果見一群人影,遠遠奔來,廟四周寂靜如死,可能,這方面的哨卡,全被"紅娘子"解決了。來人如不是巡山的便是換崗的。

  此地事已不可為,自無逗留的必要,雖然,他十分不甘心,但又將奈何?

  以他的功力身法,那些沿途卡哨,是無法發覺的,毫無阻滯地出了荊山。

  赴大別山必須朝東北行,而唯一捷徑是橫越大洪山。出了荊山,他取這條捷徑。

  這一天,來到宜城,這是個大去處,商賈輻輳,水陸交通十分發達,堪當繁華二字,上溯是樊城襄陽,下行安陸,過漢水便距大洪山區不遠了。

  朱昶面具不除,但改變了服式,錦衣鮮履,外帶員外巾,儼然大商賈。

  在正街"悅來店"包了一間花廳,目的是圖清靜略洗征塵。華燈初上,朱昶要了些精細酒菜,獨個兒在房內自斟自飲,正自得其樂之際,門上起了剝啄之聲。

  朱昶以為是店中夥計,冷冷的道:"有事會叫你,別亂闖!"人並未離去,剝啄聲仍舊,朱昶心中一動,道:"誰?""紀曉峰,高昀!"

  "哦!請進!"

  門是虛掩的,一推便開,兩條人影,悠然而入,一個是老秀士打扮,另一個是駝背老人,一點不錯,正是"四大高手"之中紀曉峰與高昀。

  "請坐,我叫店家添酒菜,我們喝上一杯!……""不必了!"那語氣,神態,使朱昶為之愕然。

  兩人各拿了一把椅子,在一側坐下,紀曉峰冷冷地道:"將軍,我們開誠佈公的一談!"朱昶困惑地道:"有什麼事?"

  紀曉峰看了鐵青著臉的高昀一眼,激動的道:"將軍,恕卑職無禮,將軍雖然位高爵重,但我等同屬一殿之臣,同是奉國師之命暗中協助行事,將軍無權生殺……"朱昶駭然一震,道:"這是什麼話?"

  "將軍難道還不明白?"

  "我說過別如此稱呼……"

  "不,這是公事。"

  "我半句也不懂,有話明說吧?"

  紀曉峰陡地離座而起,怒目圓睜栗聲道:"將軍功力,我等深知,決非敵手……"朱昶如墮五里霧中,但意識到事態嚴重,也離席而起,凝聲道:"到底怎麼回事?"高昀起立接話道:"我等即日返回大理國!"朱昶又是一震,道:"為什麼?"

  "不想橫屍中原,不明不白的死!"

  朱昶銳厲的目光,在兩人面上一連幾繞,栗聲道:"我明白了……""將軍明白了很好!"

  "你們是怕死,當然,這任務艱困而危險,你們回國也好……"紀曉峰接過去道:"身為武士,焉有怕死之理,但死也有分別,必須有價值。""什麼價值?"

  "卑職大膽請問將軍,王健何事觸怒將軍,竟將他慘酷處死?"朱昶全身觸電似的一震大聲道:"你說什麼?"紀曉峰咬牙道:"請問將軍王健取死之由?""什麼?你……說我殺了王健?"

  "將軍不承認嗎?"

  "這……這……從何說起?"

  "將軍請看這個!"

  紀曉峰自懷中掏出一物,遞了過去,兩手顫抖得非常厲害,一旁的高昀,面孔在抽搐,分不出那是恨,是怒還是激動。

  朱昶接了過來,一看,是一幅衣襟,上面有四個斑斑血字:"將軍殺我!"紀曉峰接著道:"這血字是王健臨死寫在衣襟上的,在處理善後時我把它撕下來!"朱昶血脈賁張,一把抓落面具,露出本來面目,只見他面色鐵青,面容扭曲,用拳猛一擊桌,厲聲道:"誰殺了王健?"兩人同時一震,互望了一眼,仍是紀曉峰道:"將軍,容我等先行回國!"朱昶心亂如麻,既悲王健之死,又困惑於這塊血布,茫然無主地道:"王健在何處被殺?"高昀冷冷地道:"當陽城外!"

  "你們如何發現的?"

  "因為我們聽到將軍在該處現身,所以先後趕了去!"朱昶情知內中有異,自己根本不曾去過當陽,但一時之間,也無法解說。

  "結果發現他遇害?"

  "是的,身中十八劍之多,創口顯示是斷劍所傷。""那血字是他寫的嗎?"

  "將軍,這是不爭的事實……"

  "為什麼?"

  "外人無法獲悉這稱呼。"

  朱昶一顆心頓往下沉,這公案離奇得令人難信。

  "將軍告辭了!"

  "慢著!"

  二人面色驟變,各采戒備之勢。

  朱昶長長地喘了一口氣,道:"王健之死,我本人十分難過,但我鄭重聲明,決沒有殺他之事,更沒有殺他之理,兩位無妨冷靜下來,我們好好談談!"從兩人面上的反應看來,根本不相信朱昶的話,那四個血字,何殊鐵證。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疾射而入,一線白光,閃電般射向朱昶。

  事出猝然,紀曉峰與高昀,驚呼出了聲。朱昶反應神速,身形一偏,伸手一撈,一柄利匕,接在手中再看來人,赫然是化身走方郎中的宋伯良。

  宋伯良滿臉殺氣恨毒地瞪著朱昶,全身簌簌抖個不停,口裡淒厲的道:"大劍手,你一併殺了我宋伯良吧!動手呀!"朱昶知道對方是悲憤過度,事出誤會,並不怪他的衝動無禮,當下緩緩放落接住的匕首道:"宋兄,請冷靜,這是個極大的誤會……"宋伯良冷冷一哼,道:"誤會嗎?死人會說謊臨死留字誣賴將軍?"朱昶咬了咬牙,道:"這便是癥結所在!"

  宋伯良寒聲道:"卑職極想聽聽將軍的解釋?"朱昶鎮定了一下紊亂的情緒,道:"高兄,請你暫時到外面把風守望!"高昀望了兩同伴一眼,低頭走出房去。

  朱昶這才沉重地開口道:"在下蒙國師破格收為弟子,段皇爺恩賜奇書,得以成就武功,唯一重任,是收服"十八天魔",四位遠道隨同協助,衷心銘感,至於"鎮殿將軍"之職,乃是因應付苗王子挑撥而從權達變,各位大可不必頂……"宋伯良抗聲道:"君無戲言,何況是當眾所封,豈可等閒視之?"朱昶苦苦一笑道:"宋兄,我們不談這題外之言,王健在當陽遇害,但在下根本足未踏當陽之土……""這血字何解?"

  "我們好好揣摩一下,找出其中蹊蹺!"

  "將軍事情不只此一端……"

  朱昶駭然道:"還有什麼?"

  "要我一一列舉嗎?"

  "無妨說說!"

  "豈非多餘?"

  "宋兄,在下忍耐有限,再次請你冷靜。"

  宋伯良面上的肌肉,連連抽動額上青筋股股虯起。

  紀曉峰接話道:"由卑職來說吧!當陽城漢中鏢局接了一趟暗鏢,是數件價值連城的珠寶古玩,尚未起鏢,局主全家大小八口悉被殺害,暗鏢被劫……""唔!"

  "少林三老,在歸州被害!"

  "還有?"

  "丐幫漢中支舵被挑,死難弟子達二百人之多,首座長老也在其內……""還有?"

  "衡山掌門人被分屍,女兒遭姦污……"

  "還有嗎?"

  "有,不必說了,盡屬令人髮指的惡行!"

  朱昶咬牙道:"全是"斷劍殘人"所為?"

  宋伯良栗聲道:"將軍,傳言正是如此,且有不少人證,卑職已側面證實過。""宋兄可曾想到有人冒充在下形貌妄為?"

  "但王健不致會錯認了人?"

  "在下自巫山求醫,一耽百日,出山之後,便不再以"斷劍殘人"面目出現……""這只有將軍自己知道!"

  朱昶想了想,目注紀曉峰道:"山鎮中傳"狼心魔"訊息的是紀兄,在下是什麼形像?"紀曉峰毫不思索的道:"這些事都發生在將軍在山鎮現身之前!""你當時怎不提及?"

  "卑職追蹤"狼心魔"已一月之久,那時尚未知悉這些公案!""在下離巫山未及一月,有"紅娘子"、"天不偷"等人為證……""王健遇害是五日前?"

  朱昶的確是有口難辯,緊皺眉頭,半晌無言。

  宋伯良激動未已的道:"將軍,我等先行返國,向"國師"面陳一切……""你們暫不能走!"

  "何故?"

  "得待此公案澄清!"

  "將軍準備如何澄清?"

  "查出冒充之人!"

  "恐怕是徒勞……"

  "宋兄仍認定是在下所為?"

  "因為事實不容卑職作他想。"

  朱昶強捺下一口悶氣,道:"對方既如此做,顯系有計劃的陰謀,目的可能是要激起武林公憤對付在下,對方不會就此休手,如注意查訪,必有端倪何尋!"紀曉峰為人比較平和,轉向宋伯良道:"宋兄,將軍既如此說,我們就調查一番,如何?"宋伯良偏激地道:"我不想埋骨中原!"

  朱昶不由動了肝火,寒聲道:"在下如果確如三位所料,何必多費唇舌,只現在便可向二位下手!"這話份量重且情在理中,聽得二人為之一楞。的確,以朱昶的身手要殺三人,一點也不難。宋伯良有些軟化了,沉思了片刻,道:"將軍,但願這真是一場誤會!""本來就是一項可怕的陰謀!"

  "誰可能是主謀呢?"

  "不出黑堡與通天教!"

  "如何著手查探?"

  "分頭行動,但有一點,三位如有發現,切勿現身露面,由本人親自處理,對方既敢冒充本人,能為不可小估,同時身後必有同夥支撐。""如此就一言為定,卑職等告辭!"

  "共飲一杯如何?"

  "留異日吧!"

  "請便!"

  紀曉峰與宋伯良,施禮出房而去。

  朱昶頹然坐回椅上,啼笑皆非但心中卻是恨到了極處,他做夢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經此一攪那裡還有心酒飯,招來小二收拾了桌,整了整衣冠,出店蹓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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