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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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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沒有再活下去的價值。" "萬奇峰,"十八天魔"尚且是我劍下亡魂,你算什麼?""父志未竟,賢妻飲恨,不孝不義,尚有何面目偷生人世……""你方才那一招劍法,足可傲視劍壇,何不做些有意義的事,聊補對尊夫人的虧欠于萬一,遽爾尋死,尊夫人泉下將不瞑目,既無面目偷生,難道就有面目見你妻子于地下嗎?"萬奇峰臉色開始變化,由悲憤而頹喪,最後現出愧色,雙手一拱,道:"閣下金玉良言,儆醒愚頑,請從此別……""且慢!" "閣下尚有指教?" "你那一招劍法,一年之內,不能施展,否則必遭慘禍!"萬奇峰駭然道:"為什麼?" 朱昶不敢明言那招"一劍追魂"是父親的絕學,炫露了必遭仇家追殺,只好含糊其辭的道:"此中原委未便奉告,但這是在下出自內心之言。""哦!區區本已決定青山綠水,長伴妻靈,從此不談武事了。""這樣很好,妻生不能守諾,妻死補過亦不失求心安之道。""僅受教!" "還有,如你願意,可否將當年陌生劍客的原因見告?"萬奇峰沉吟了片刻,道:"說出來亦無妨,事屬巧合,那陌生劍客夫婦同行,被仇家追殺,劍客的妻子身懷六甲,即將臨盆,劍客因維護妻子而重傷,逃到寒舍,區區予以藏匿,蒙過了追殺者的眼目,事後,那陌生人便傳了區區這一式劍法。""啊!" 朱昶幾乎流下淚來,但他忍住了,那所謂陌生劍客的妻子,正是自己的母親,肚中所懷的,也正是自己啊!如此說來,萬奇峰對父母曾有救命之恩。 萬奇峰敏感地道:"難道閣下認識那陌生劍客?"朱昶本待說出身世,但一轉念忍住了,只淡淡地道:"不認識,從劍法上疑似某一人,但無法確定!"萬奇峰卻鍥而不捨地追問道:"閣下疑是什麼人?"朱昶略一躊躇之後,道:"待在下證實之後再說吧!""閣下尚有指教嗎?" 朱昶心念疾轉,他對父母既有那筆人情,而父親傳了他那招絕學,雖無名份,但已有同門之誼,心念之中,道:"我們交個朋友如何?"萬奇峰似乎受寵若驚,脫口道:"閣下與區區交朋友?""不錯!" "當然樂於應命……" "兄台年長為兄,我……算是小弟吧!" "這……這……" "大哥,我們的結交,算是"一劍之緣",小弟的身世來歷,目前暫不能相告,這點希望能諒解。"這一來,無形中消除了萬奇峰因落敗而產生的屈辱與悲憤,登時面浮笑容,道:"如此我叨光為兄了,一切悉依賢弟之見吧!""大哥仍回武陵山嗎?" 萬奇峰又觸起愛妻慘死之痛,泫然欲泣的道:"愚兄當然回山伴墓,以示懺悔! " 朱昶點了點頭道:"如此我們將來山中再見?""賢弟何往?" "小弟要辦的事太多,容後一一奉告。" "就如此分手嗎?" "小弟敵人太多,不宜結伴。" 萬奇峰依依地道:"如此愚兄期待異日把晤了?"朱昶誠摯地道:"小弟事了,必定專訪!" 萬奇峰拾起地上的劍,投入江水之中。 朱昶一愕道:"這是為何?" 萬奇峰慘然一笑道:"雖然大恨鑄成,但遇兄誓永守當初允你亡嫂的諾言,以贖前愆于萬一,從此永不握劍了!"朱昶黯然道:"大嫂當可稍慰於九泉了!" 萬奇峰望著朱昶的蒙面巾,欲言又止。 朱昶立知其意,沉聲道:"大哥,恕小弟暫不出示真面目。"萬奇峰一笑道:"賢弟實在聰超,觀色而知心意,就從此別吧!""大哥珍重!" "賢弟也珍重!" 兩人互道珍重之後,拱手一揖,萬奇峰疾奔而去。 朱昶望著滔滔江水,不由發了呆,他內心感到無比的歉疚,如果在武陵山中,初遇萬奇峰夫婦之時,現身與鬥,他的妻子當不致于尋短見,然而,誰知道彼此會有這段淵源,又怎料得到他妻子舒倩會步上這條絕路呢…… 驀地── 朱昶感到身後的空氣起了微微的波動,錯非功力到了朱昶這種程度,是無法覺察的,他立即意識到身後來了人,而且來人的功力相當高,他沒有回顧,只冷冷地道:"何方朋友?"一個極為耳熟的聲音道:"區區何文哉!" 朱昶悠然轉身,只見不到兩丈之處,站著那"黑堡"總管何文哉,對方不速而至,使朱昶意識到"黑堡主人"可能也在附近不遠。 復仇之火,立即自胸中熊熊燃燒起來,他暗中作了決定,今天非從對方口中問個水落石出不可。 黑堡總管何文哉凝視了朱昶許久,才開口道:"斷劍殘人,我們好好談一談……"朱昶冷冷地道:"很好,在下也有這打算。""你認得方才與你比劍的人所施展的那一招劍法?"朱昶心頭一震,看來對方早已隱伏在側,幸而自己沒有進一步與萬奇峰相談,否則秘密盡泄了,但由於這一問,使朱昶心裡泛起了殺機。 "閣下早已在側作壁上觀了?" "區區不否認!" "因何有此一問?" "當然有道理在其中。" "願聞?" "請先答覆區區問話!" 朱昶反問道:"難道閣下認得?" 何文哉坦然一點頭道:"認得!" "這招何名?" "劍聖朱鳴嵩的絕學"一劍追魂"!" 朱昶倒不以為怪,因為父親那一招"一劍追魂",中原道上成名的人物多數認識,當下冷冷的道:"這一招劍法,對中原武林道上並不陌生,在下也不例外。""話雖如此,但情形不同!" "什麼意思?" "你當不否認你對姓萬的施展那一招反應奇突?"朱昶心頭又是一震,道:"是又為何?" "區區據此看出了端倪……" "說說看?" "第一,你便是年前逃離黑獄的"苦人兒"……"朱昶冷哼了一聲,道:"就算是吧,還有呢?"何文哉聲音略見激動的道:"你與那白衣書生必有相當淵源,而並非為你以前所稱臨危受託。"朱昶殺機更濃,冷酷的道:"閣下這判斷非常危險!""為什麼?" "在下可能要對閣下出手!" 何文哉面色微微一變,道:"滅口嗎?" "可能是!" "如是區區又有一個新的判斷!" "什麼判斷?" 何文哉雙目大張,目芒猶如電炬,沉凝萬分地道:"你便是那白衣書生!"朱昶蹬地退了一步,強捺住沸騰的情緒,栗聲道:"白衣書生是誰?"何文哉面上的肌肉抽動了數下,以極低的聲音道:"劍聖遺孤朱昶!"朱昶心頭劇烈地震盪,雙目殺光暴射,一字一字地道:"閣下知道的太多了。"何文哉顫聲道:"你承認了?" 朱昶手按劍柄道:"閣下也死定了!" 何文哉身軀突地簌簌抖動起來,臉孔竟起了抽搐。 朱昶有些困惑,對方何以激動若此? 何文哉朝靠岸的方向望了幾眼,悄聲道:"你來自大理國?"朱昶內心的驚震,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對方何以知道的這麼多?這些都是極度秘密的事呀!太可怕了! 何文哉激動無已地又道:"你認識胖大娘其人嗎?"朱昶更加駭然,對方竟然提出了胖大娘,記得自己被對方帶往"黑堡"途中,路經一山鎮,胖大娘兜售松子花生等零食,當時何文哉並未有什麼異樣表現,僅詢問了一些平常話,並予以濟助,囑她勿再抛頭露面,如今胖大娘置身大理國皇宮禦廚,他怎會忽然提起她呢?當下栗聲道:"認識!""你知道她的來歷嗎?" "這……不知道。" "她叫朱杏怡。" "什麼,她……她也姓朱!" "嗯,不但姓朱,而且……" 朱昶迫不及待地道:"而且怎樣?" 何文哉再次追問道:"你承認區區方才所判斷的身世嗎?"朱昶猛一咬牙,道:"承認!" "如此告訴你,你的行蹤經歷,是她自大理國傳來的。""她……傳消息與閣下?" "不錯,不過,她只是傳消息,並不確知你的身份……""她到底是誰?" "她是令尊的胞妹,你的姑母!" 朱昶如中雷擊般全身一震,連退三步,駭然瞪視著何文哉,這可是他做夢也料不到的事,胖大娘竟會是自己的姑母? 於是,一些往事,閃電般浮上腦海── 胖大娘在利川城經營太白居酒店,對自己之關懷備至。 自己因干預郝宮花的事,接"黑堡"所傳"死牌",胖大娘逼自己入地室避災。 胖大娘因此而毀家,飄流江湖。 胖大娘言語中曾隱約透露知道自己身世。 …… 這些都不是偶然的,現在,總算什麼都明白了。 但,何文哉怎會知道這些呢? 心念之間,激顫萬狀地道:"閣下怎會清楚這些?"何文哉的眼眶內突然湧起了淚光,愴然道:"你知道我的來歷嗎?"朱昶困惑地搖了搖頭。 何文哉接下去道:"我是你師兄!" 朱昶這一驚更加非同小可,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聽的竟會是事實,"黑堡總管何文哉"竟會是自己的師兄?這的確是不可思議的事…… 怪不得他清楚自己的身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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