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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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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什麼?" "在下無法接受這條件!" "為什麼?" "因為在下不能捏造事實。" "苦人兒,這條件並非圈套,亦非虛語……""也許是!" "絕對是,並非也許,區區以人格作保!" 朱昶心中暗自竊笑,人格何價?連三尺童子也騙不了。 "在下只有聽天由命了,事實上在下所知僅是如此!""我們交易不成?" "不成!" "你可知道放你去踐約時,監視人便是區區?""哦!" "你的生死由區區作主?" 軟的不成,又來了硬的,朱昶一聲長歎,道:"在下縱是一千個活也不成,奈何?""言止於此了,你慢慢再想想吧!" 聲音頓杳,看來已離開了。 朱昶倚壁而坐,仇與恨在血管中急速地奔流,使他幾乎發狂,從種種跡象判斷,"黑堡"便是仇家,但自己成了仇家俎上之肉,宰割聽便,功力盡失,生死尚在未定之天,即使會見了"紅娘子",對方能一定求到藥嗎? 另一角的"悟靈子"開了口,聲音仍是那麼微弱:"小施主,剛才那說話的是誰?""堡中總管,姓林!" "你……怎不……利用這機會逃生?" "前輩,不可能啊……" "小施主,"天玄"道友已經解脫了!" 朱昶全身一震,起身走過去,栗聲道:"天玄前輩死了?""是的,就是現在!" 雖然這是意料中的結果,但一代武林奇林,竟落得如此下場,實在令人扼腕,朱昶默然下跪一拜,因為死者曾對他有過援手贈藥之德,若非"天玄子",他可能早死在"綠判官"之手。 黑獄中,一個半死了,一個活人,一具屍體,氣氛更加淒慘。 朱昶憤恨交集,忍不住以手捶壁,狂聲大叫道:"死人了!"這一叫,竟然有了反應,軋軋聲中,壁間現出一道門戶,黯淡的光線照射下,可見一列石級通向上面,證明這黑獄是建在地底。 兩名黑衣人走了進來,其中之一道:"嚷些什麼?"朱昶咬牙切齒地道:"死了人了!" "誰?" "這位道爺!" 另一黑衣人上前探了探"天玄子"脈息,冷森森的道:"早死早超生,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吳三,你去稟總管!"那名先開口的黑衣人掉頭奔了出去,工夫不大,中年文士與那黑衣人同行入獄,中年文士先驗明屍身,然後轉向"悟靈子"道:"和尚,你看到了,一個人若沒有命,縱集天下奇珍異寶於一身,又有何用,你何不交出"玉匣金經",立即便可脫出生天?""悟靈子"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道:"貧僧話早已說盡,何來"玉匣金經"!"中年文士不再說話,一揮手,向身後的黑衣人道:"抬出去掩埋!""遵令!" 中年文士掃了朱昶一眼,轉身出獄。 兩黑衣人垂首躬身,送走中年文士,那叫吳三的手中已然準備了一隻大麻布袋,兩人協力胡亂把"天玄子"放入袋中,袋口一紮…… 朱昶雙目盡赤,沉聲道:"連一口棺木都不給嗎?"吳三嘿嘿一笑道:"醜八怪,你小子歸天時連麻袋都不給。"說完轉向同伴道:"鄭不古,我看我們先填肚子再辦事,怎樣?""好吧!" 兩黑衣人雙雙出門,獄門隨即關閉。 "悟靈子"突地目放元光,雙手撐起上身,坐了起來,顫聲道:"孩子,你有救了!"朱昶一楞神,道:"晚輩何以有救?" "這……這真是佛祖開恩,天賜良機……" "晚輩不解?" "這是死裡求生之法……孩子……不過,要你願意才成……"朱昶不由心動,追問道:"什麼妙計?" "你代替"天玄"道友!" 朱昶愕然了片刻,猛地省悟,栗聲道:"前輩的意思是要晚輩頂替"天玄"前輩,由對方抬出去埋葬?""正是這意思!" "可是,這對死者豈非大不敬……" "此時焉能拘這些小節,釋道同蒂,脫卻臭皮囊便是解脫。"朱昶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激動的道:"怎能瞞過獄卒呢?""悟靈子"道:"獄中昏暗,視線不明,同時誰也料不到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只消把你的衣衫換在"天玄"道友遺蛻上,向壁作成睡臥之狀,必可瞞過……""這……" "舍去這機會,後果十分難料│" "但晚輩一旦被掩埋,豈不活活窒死?" "這不是求生,乃是求死了,老衲豈會令你去做這種事……""前輩另有妙計嗎?" "生死各占一半,你願意冒此奇險嗎?" 朱昶慨然道:"與其任人宰割,不如死裡求生,晚輩願意!""悟靈子"頷了頷首,道:"好,時間不多了,孩子,聽我說……""晚輩恭聆!" "貧僧早年雲遊西竺,逢一密宗奇人,獲贈一粒"龜息丸"……""龜息丸?" "不錯,你可能前所未聞,貧僧一直留在身邊,沒有用過,這"龜息丸"服下之後,可以龜息十二個時辰,外表看去,與死人無異,十二個時辰之後,生機復蘇……""哦!晚輩只聽過"龜息大法"卻不曾……""這不管它,現在已無時間談論。" "可是晚輩功力盡失,一旦被埋,怎能破土而出?""這便要冒險了,依老衲判斷,對方在掩埋時,必然以淺坑草草了事,破土不難,如果對方將你丟棄荒野,那就更好!"說完,自貼身摸出一隻小晶瓶,倒出一粒龍眼大丸子,又道:"諸事停當,你便吞服!"朱昶接了過來,心中感到從未曾有的緊張,這無異是以生命作賭注,生死憑天了,如果對方掘深坑掩埋,甚或以石塊加蓋墓頭,那就准死無疑,如果被棄置荒野,十二個時辰之後,怕已膏了狼吻…… 但又想到自己身中"狂魔"的"天罡煞",雖有"紅娘子"丹丸維持,只有十餘日可活,而自己以一篇謊話,哄騙對方,在監視之下去踐約,恐也死多活少,不如冒此一險,死中求活。 當下沉重地應道:"好,晚輩願冒此險!" "別忘了貧僧的請托?" "決不敢忘!" 他真想把自己的身份說了出來,但終於忍住了,萬一隔牆有耳,一切算完。 "悟靈子"催促道:"孩子,快動手吧!" 朱昶振起精神,解開麻袋,把"天玄子"的遺蛻取了出來,搬到壁角,脫下身上的儒衫,給他套上,然後把屍體弄成面向壁側臥之式,弄妥,朝遺體三拜,再回到"悟靈子"身前,道:"前輩,妥當了! ""好,鑽進麻袋吧!" 忽地,朱昶想到了一個問題,急道:"前輩,這事不妥……""為什麼?" "晚輩因有"墨符主人"之約,尚有活望,而前輩沒有任何機會,應該由前輩頂替"天玄"前輩脫離黑獄,方是正理!""孩子,不可能……" "那為什麼?" "第一、貧僧因做錯了一件事,無顏對天下同道。第二、貧僧功力已廢,身被酷刑,僅餘一息,連行動都不可能,遑論其他。第三,忝為"武林三子"之一,竟為肖小所算,有何面目再苟存於天地之間……""前輩如能脫困,必有一番作為……" "孩子,貧僧氣血已竭……活不過……兩天了!""前輩……" "孩子……快些,否則後悔無及了! " 朱昶無奈,只好屈膝向"悟靈子"一拜,淒聲道:"晚輩從命!"說著,起身鑽入麻袋之中,"悟靈子"喘息著竭盡殘餘氣力,把袋口捆紮好,然後一拍麻袋,道:"孩子,服藥吧!"朱昶硬起心腸,把藥丸吞下。 獄門軋軋之聲再起,腳步聲傳了過來,朱昶意識逐漸模糊,終至消失。 一陣劇痛,朱昶悠然還魂,覺得自己被拖拉在凸凹不平的地上,震動磨擦,全身宛若被拆散了似的。 自己是被拖去埋葬嗎? 如果是,此番便死定了,"龜息丸"藥力消失,自己業已醒轉,一旦被埋土中,焉有不被活活窒死之理。 活埋!想到這兩個字,不由透心冰涼,這當是世間最慘酷的死法。 但仔細一捉摸,又覺得不對。 拖拉之間,時停時動,而且有粗重的喘息聲,這不像是有功力之人的表現。 依常理,對一個具有功力的人而言,拖拉遠比挾負費事費力。 他忍受著撕皮裂肉的痛楚,不敢動彈。 不久,拖拉停止了,一股腐屍之味,刺鼻欲嘔,接著似有東西爬上身來,咻咻之聲,傳入耳鼓。 朱昶久處山地,對荒山情況並不陌生,一個可怕的意念,浮升腦海。 狼穴! 他意識到自己是被大狼拖入了狼穴,那咻咻之聲,是幼狼所發。 心理一急,全身肌肉都扭抽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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