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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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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紅娘子 春三二月,在江南正是鶯飛草長,風光如畫的季節。 日正當中,在川鄂之處的官道上,一騎駿馬,徐徐而行,馬上人是一個年方弱冠的白衣書生,玉面朱唇,劍眉入鬢,雄姿英發。馬鞍上斜跨著一柄古色斑爛的長劍,後梢是一個書囊,看來他是一個遊學的仕子。 一陣清越的歌聲,出自書生之口: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一曲吟罷,書生手搭涼棚,四下一陣顧盼,口裡喃喃的道:"該舍陸就舟,一瞻三峽風光,可惜歸期迫促,只怕雙親倚閭……"說完,又自吟唱起來: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柱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 吟聲甫落,一個蒼勁的聲音起自身後:"小檀樾好興致,是從江南倦遊歸來嗎?"書生充耳不聞,白顧自的又吟道: 瀟灑江梅,向竹梢疏處,橫兩三枝,東風也不愛惜,雪壓霜欺。無情燕子,怕春寒輕失花期。惟是有南來塞雁,年年長見開花時。清淺小溪如練,問玉堂何似,茅舍疏籬。傷心故人去後,冷落新詩。微雲淡月,對孤芳吩咐他誰?空自倚,清香未減,風流不在人知。 馬後那蒼勁的聲音又起:"好一個風流不在人知!"白衣書生劍眉一蹙,玉面上浮起一抹怒意,按轡勒馬,回頭冷聲發話道:"道長出家人,怎地如此不識相?"書生馬後緊隨著一個衣冠不整的老道,倒是貌相卻十分清奇。 老道一捋灰髯,笑嘻嘻的道:"小檀樾年輕氣盛,貧道如何不識相?"白衣書生傲然一聲冷笑,道:"道長盯蹤在下,已三日了,目的何在?"老道稽首道:"相逢即是有緣,貧道與小檀樾談談緣……"白衣書生以一聲冷笑截斷了對方的話道:"在下不懂緣,道長自便吧!""小檀樾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道長是纏定在下了?" "貧道只是不願錯過這一"緣"字。" 白衣書生坐騎似感不耐,連連以蹄叩地,鼻息咻咻。老道挪動身形,到了書生馬前,書生坐正身軀,星日泛光,仔細打量這老道,忽地莞爾道:"在下道是誰,原來尊駕便是"武林三子"之中的天玄子……""哈哈哈哈!檀樾識視不差,貧道正是天玄子。""有何指教?" "小檀樾未悟貧道所說的"緣"字嗎?" "恕晚輩愚昧,不解道長之意!" "小檀樾故作不知嗎?" 白衣書生俊面微微一變,道:"道長又何必打啞謎?"天玄子灰眉一緊,期遲的道:"小檀樾……武功已有相當根底……"白衣書生淡淡的道:"略識之無而已!" "姓氏可肯見告?" "晚輩朱昶!" "藝出何門?" "這……恕未便奉告!" 天玄子略一沉吟之後,道:"貧道有句不中聽的話……""請講!" "以小檀樾的質資,如能得非凡之指點,必有非凡之成就。"朱昶微微一笑,道:"晚輩明白道長的意思了!""明白什麼?" "道長說的有緣,也許無緣,晚輩並不想什麼非凡的成就,再見了!"說完,一抖韁繩,向側方一勒馬頭,緩馳而去。 "天玄子"楞在當地,望著朱昶漸去漸遠的影子,喃喃自語道:"此子什麼出身,竟然狂傲至此,武林中一般武士,如能得"武林三子"任誰一人指點一二,即受用不盡,而他毫不動容……"頓了一頓,又道:"事關劫運,舍此尚何求,說不得只好不計身份了!"話聲中,破袖飄飄,行雲流水般追了下去。 朱昶不曾回顧,但已有所覺,一催坐騎,絕塵疾馳,斜陽西照中,來至一座莽林之前,越過這片莽林,方有投宿之處,馬兒猛一收勢,唏聿聿一聲長嘶,人立而起,不肯入林,朱昶大感困惑,目光掃處,不由面色立變。 只見穿林而過的道路中央,躺了七八具屍體,正好把路塞滿。 朱昶飄身下馬,撫了撫馬頸,然後緩步上前,看這些死者,全是武林人物,刀劍隨身,似全未動過手,便已遭害,顯見這下手的人,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功力極高。 再一細看,死者神態安祥,狀類熟睡,全身不見血,也不見傷痕,只是眉心之間有一個豆大的紫印。 朱昶脫口驚呼道:"飛指留痕,是她、紅娘子!"俊目轉處,果然發現"紅娘子"的標誌,路旁椏枝權上,掛著一件猩紅的女用披風,十分刺目。 他憶起此次江南之遊,在西湖雷封塔前,曾碰到同樣的兇殺事件。 "紅娘子"是江湖中黑白道聞名喪膽的女羅刹,但迄無人見過她的真面目,據說她是"血影門"的後人。 朱昶猶豫了片刻,牽著馬,繞過那些屍體,然後上馬徑直入林。 一聲冷笑,自林深處傳出,聞聲不見人,朱昶不禁心頭泛寒。闖紅披風,犯了"紅娘子"的大忌,但狂傲任性的他,卻不肯走回頭路。 一聲冷喝,接著傳來:"敢闖我標誌者,數你是第一人!"語音冷酷但不失嬌脆,看來對方年紀不大。 朱昶駐馬不前,硬起頭皮道:"尊駕是紅娘子嗎?""不錯!" "區區急著趕路,假道一次如何?" "沒有先例!" 朱昶默察聲音來源,似遠又近,根本無法發現對方位置,當下一咬牙道:"尊意認為怎麼辦?""留下性命!" "如果區區不願呢?" "那是沒有的事!" 朱昶一躍下馬,傲然道:"區區向不走回頭路!""回頭業已遲了!" "尊駕要命,來取吧!" 說完,凝神戒備,心中不無忐忑之感,但勢成騎虎,只有硬挺一途了。意外地久久不見動靜,這使朱昶感到惶惑,暗忖:這女魔到底是什麼形象?將要以什麼手段來對付自己?這一場生死之爭是否太孟浪了些? 他掃了一眼鞍旁的古劍,俊面現出一片沉毅之色。 "紅娘子"冷酷但嬌脆的聲音傳了過來:"初生之犢不畏虎!"朱昶冷冷的道:"別太自大!" "你不知犯我者無一倖免嗎?" "區區不在乎!" "你似狂書呆子……" "就算是吧!" "你不知生死為何物?" "身為武士,豈能斤斤計較於生死。" "說話倒滿像那麼回事!" "紅娘子,放客氣些!" 咯咯咯咯!笑聲充滿了不屑之意,這使朱昶傲氣大發,怒聲道:"紅娘子,不必藏頭露尾,有本領的現身出來。""小哥兒,你似乎活膩了,你一共才吃了幾年飯?""哼!" "你叫什麼名字?" "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你叫朱昶,不錯吧?" 朱昶一楞神,沒好氣的道:"既知何必故問!"驀在此刻── 一陣蹄聲雜遝,三騎怒馬,飛奔入林,朱昶回頭一看,心中大感詫異,這三人是何來路,竟然也敢闖"紅娘子"的標誌,是不知抑是不懼?心念未已,三騎馬已到了身前,陡然勒住,弄了朱昶一身灰土。 朱昶怒目瞪向對方,馬上是三名面目猙獰的黑衣老者,六道厲芒,同時罩向朱昶,其中一個留有山羊鬍子的大喇喇的發話道:"小子,你可曾見一個絳衣少女由此經過?"朱昶冷冰冰的道:"你等噴了我一身沙土,還沒賠禮!""什麼?哈哈哈哈……" 三老者同時縱聲狂笑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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