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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六


  這位老怪俠這麼追抓,其實反正是暗授萬小寶武功哩,起先小寶不明究裡,氣得眼鼓鼓地使性跟他閃避。

  及至後來,邊跑邊想,覺得不對,追雲神乞怎麼每至快抓住自己時,都收手不抓,一任自己東西亂跑,處處逃避。

  這一想,給他想到了,敢情追雲神乞不是真心抓他,而是暗授神功哩,於是心中大喜,也跟著一躲一閃,交起手來。

  追雲神乞知道此子想通了,於是說道:「這才像話,小子老要飯的要你命了。」

  說著一個飛身,「飛鷹撲兔」雙臂長伸,十指成勾,向小寶抓下,小寶睹狀又是一個旋身後掠。

  可是他這一變招雖言快捷,追雲神乞更是快的出奇,他那平伸的雙臂,倏地中途變招,「反手摘果」一上一下,上臂往上寶後領一抓,下臂猛掃小寶雙足,雙管齊下,任小寶輕功再好,也逃不出這一招來。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一陣清朗的長笑,道:「叫化子又在欺侮小孩子,小寶,『撥雲見日,風捲殘雲』。」

  這一突然的聲音並不驚住屋內眾人,因為那聲音太熟悉了,小寶聞聲心中一喜,連忙按著來人所示兩招,果然輕而易舉地逃出了追雲神乞之一絕招之外。

  追雲神乞哈哈笑道;「要得要得,來人可是老不死的,話說在前,沒有酒,老要飯的就只有抽腳再見了。」

  追雲神乞話剛落,門口業已站立著兩個人來,哪吒神童一瞥來人,歡叫一聲:「爺爺」竟熱淚盈眶,撲進了窮儒萬念祖的懷裡,孺慕之情,感動得羅、陸兩少,眼潤鼻酸。

  進來的一位是柴樵叟建生,一位是窮儒萬念祖,窮儒抱著愛孫小寶,問道:「孩子,老要飯的欺負了你是不是?等一下爺爺一定為你出氣。」

  萬小寶轉過身子,指著追雲神乞,道:「你騙人,你騙人,我早知道爺爺不是那種人。」

  窮儒不明所以,詫然道:「他說什麼?」

  小寶說道:「爺爺他罵您,他說爺爺是貪生怕死的人,早溜掉了。」

  窮儒萬念祖聞言早知這位怪人又在耍小孩了,於是哈哈笑道:「不要理他,大概你沒請他老人家喝酒吧!」

  說著拍拍小寶的肩,向病書生羅俊峰說道:「我們又碰頭了,要不是姓鄭的姑娘留信給窮酸,你這孩子不出事才怪。」

  羅俊峰聞言,全身一震,道:「什麼?鄭妹妹,她人呢?」說著一副猴急相,不由使眾人忍不住地哈哈大笑。

  追雲神乞又是那個老樣子,嘻嘻裂著黃牙,道:「我的多情郎,你急什麼?有老要飯的哥哥,還怕佳人飛上天不成,唔!你怕了是不是,人家看你佳人在抱,多不害羞,得跑到尼姑庵,削掉三千煩惱絲,看你不陪老要飯哥哥一個人來,我就打斷你的腿。」

  月裡嫦娥乍聞追雲神乞又提到「佳人在抱」不禁羞澀得滿臉脹紅,垂下頭極不自然地播弄衣角,並不時偷送秋波,斜瞥心上人。

  病書生一聽鄭惠果然削髮為尼,不禁大急,慌忙問道:「真的!她已入了空門,大哥快告訴我,她人到了那裡?」

  追雲神乞一偏蓬頭,佯怒道:「我不知道,你自己不會去找?」

  病書生羅俊峰信以為真,黯然一聲長歎,一跺足,在這麼多前輩面前,竟不害臊地喃喃自語道:

  「唉!都是我不好,惠妹,我害了你,等我掃蕩呂梁,親刃仇人之後,天涯海角,一定尋回你。」

  窮儒萬念祖睹狀心中不忍,道:「都是老要飯的多嘴,峰兒,別理他,鄭姑娘的事由窮酸一手包攬,現在還是談談正事要緊。」

  追雲神乞趙哲道:「不要臉,你也能做月老?哼!你真多嘴,誰要你這老酸鬼說出來。」說著對病書生羅俊峰說道:「峰弟弟!要飯的恭喜你了,有那個窮酸樣,包你左右逢源,雙美在抱啦!」

  羅、陸兩人被二奇你一句我一言,說得兩張臉沒地方擺,尤其陸玉華,真恨不得地上生出個洞來。柴樵叟身為此間臨時主人,一進屋被這兩位宇內怪人滔滔不絕說個沒完,自己竟像成了外人似的,不覺好笑,一見兩奇鬥嘴鬥得差不多了,遂說道:

  「老夫黍為此間主人,各位光臨總有個招待才行,小寶,你趕快到房裡將那些陳酒湯菜一起送來。」

  追雲神乞一聽裡面早蓄有陳酒,知道自己又上了小鬼一次當,哇哇怪叫道:「好呀!老不死的真行,教出這種說謊的徒弟,酸鬼更行,生了這麼個有侮辱祖宗的好寶貝。」

  說著不等小寶進內,一個搶先頭,跑進房內。

  瞬間,雙臂提著兩大壺,一擺擺地走出來,那裂著黃牙的嘴唇,口涎直流,狀極滑稽,房外諸人睹狀捧腹大笑不已。

  追雲神乞放下一壺,逕自提起另一酒壺,打開壺蓋,果然陳酒不凡,蓋子一開,芬芳四散,撲進全屋子裡的人鼻內,就連不喜此道的陸玉華,也聞味流涎。

  追雲神乞獨自喝上一口,舔舔舌,讚美道:「好酒,好酒。」

  窮儒萬念祖哼了一聲,說道:「酒是上等好酒,人是人間窮叫化,不配不配,我說花子,你別裝瘋賣傻了,正事不談,看我打碎酒壺不?」

  追雲神乞又貪婪地咽了一口,放下酒壺,道:「今朝有酒當需醉,管他明日上呂梁,窮酸何必多囉嗦,有事叫花自承當。」

  一杯黃湯下肚,叫花子也念起打油詩來,可笑!酒的魅力真能啟發靈感不成。

  窮儒又羅呸的一口,說道:「屁人屁詩,滿室屁味,好臭呀好臭。」說著煞有其事地掩鼻而過。

  追雲神乞連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又喝上一口道:「手拿兩隻雞腿,滿嘴全是酒香,喔!不錯!不錯!」

  一面說,一面搖頭晃腦地,又引得大家笑聲爆響,竟然忘了他們正有著一場武林大戰,在等侯著。

  當夜,眾人詳談了約兩個更次,結果還是決定待機出動,希望多蓄實力,再一舉掃蕩魔巢,其間,只有羅俊峰一人默然,陸玉華深悉羅俊峰的心意,一再安慰小俠,等這方人員齊集之後,再大舉上山。

  可是病書生卻大謬不然,雖不敢反對眾議,心底下卻一百個不願。

  這也怪,十八年了,他無日不在思念著母親,如今,他業已踏進了母親所住的地方,他那能再忍耐下去。母親的呼喚在他內心燃起了一把火,他要跑上去。

  只要能目睹慈顏,即使那只是短暫的一瞥,他也甘願冒生命的危險去享受那慈母眼光裡流露出來的光輝。

  何況,他的仇人,這時不是正猙獰地奸笑著,在那山的深處狂笑。

  他隱約聽到那聲音,那發自仇人口裡的譏笑:「儒夫!上來吧!我在這裡,你敢上來嗎?你看懦夫,躺在我身旁的不是你的父親嗎?來吧!儘管上來,我等待著你這懦夫,你看,馴服在我懷裡的不正是你的母親,搶回去吧!懦夫,你敢嗎?哈哈!哈哈……」

  一陣陣的狂笑,像千把利忍,直刺著病書生的心房,只見他緊握著雙拳,猛地一擂:「嘩啦!」一聲巨響,病書生才驚醒過來,一看,自己竟將桌子打碎,桌子上酒菜竟飛濺激射,把在座諸人濺上一身。

  追雲神乞一見他無緣無敵擊碎桌席,驚問道:「峰弟!你瘋了。」

  病書生慚愧地低下頭,帶著淚水,說道:「對不起,諸位,我做了一場夢。」

  窮儒萬念祖非常瞭解羅俊峰此時心境,見他好端端的坐著吃飯,竟會突然做起夢來,這不是夢,是幻覺,如果他不是沉湎在回憶裡,必是他已想到了親仇。

  窮儒萬念祖說道:「峰兒你應想開點,報仇之事,勢在必行,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今夜咱們商討的結果,我方的實力還嫌太弱,過幾天可能會改變過來,你急也不急在一時啊!」

  羅俊峰根本沒聽進萬念祖的話,他並非不曉得目前的形勢對已不利,但是,復仇的烈焰已迷惑了他天賦的理智,他要報仇,他要雪恨,即使送掉生命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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