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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與仇偕亡


  老嫗暴吼道:「我要你現在死!」方玨更加驚震莫名,這當中是什麼蹊蹺?心念之中,脫口道:「芳駕可否說明原因?」老嫗蠻橫地道:「說過不幹你事,你少管。」方玨被激起了怒火,俊面驟寒,冷聲道:「在下不得不過問。」

  「你敢!」

  「這件事在下管定了。」

  「難道你要跟老身動手?」

  「必要時會的。」

  老嫗似乎怒極,身軀在發抖,突地厲哼一聲,身形斜劃,圈回,撲向潘家倩。方玨一錯牙,半旋身,猛劈一掌,勁道用足了十二成。排山勁氣卷處,老嫗被震得連連倒退,潘家倩閃到兩丈外。老嫗栗吼道:「白儒,你真的要插手?」方玨沒好氣地道:「已經插上手了!」老嫗身形微挫,雙掌上揚,十指箕曲如鉤。手勢、姿態、身形,似曾相識的聲音,方玨陡地醒悟過來,栗聲道:「難怪這麼眼熟,在下早該想到是你!」老嫗一把抓落面巾,道:「不錯,是老身!」正如判斷,蒙面老嫗是「三才門」的長老「鬼爪魔婆」。准此而論,另兩個曾與她一道的蒙面老者,當也是「三才門」的長老無疑。「三才門」是江湖中最神秘的門派,以長老的身分,何以聽命於「百悔老人」?「百悔老人」該是誰?她何以要殺潘家倩?……情況變得十分離奇而複雜,但方玨此刻不遑去加以分析,妻子李憶鳳一家的遭遇,三年前自己的種種,全是門主邱文俊一手造成的,對於三才門,可以說恩怨難分,現在卻又扯上了「賽紅線」母子的事。「鬼爪魔婆」老臉一片激動之情,栗聲道:「老身仍該稱你為姑爺麼?」方玨寒聲道:「在下與三才門業已毫無瓜葛!」

  「那老身稱你少俠?」

  「悉聽尊便。」

  「你能不管這件事麼?」

  「管定了!」

  「你……」

  「芳駕最好把事情做個明白交代!」

  「這是家事,旁人沒置喙的餘地。」

  家事?方玨心頭一動,莫非潘家倩也是三才門的弟子,但她怎會投入百花會呢?丈夫又何以被百花會主的人所殺?心念之中,道:「很好,在下可以不過問,但今天在下在場,芳駕就殺不了人。」「鬼爪魔婆」怒不可遏地道:「你真的要管?」方玨緩緩拔出霸劍,然後轉頭向潘家倩道:「芳駕只管離開就是!」「鬼爪魔婆」厲喝道:「誰敢?」方玨冷哼一聲,霸劍揚了起來。潘家倩一頓腳,彈身奔去,「鬼爪魔婆」身形似魅,閃電飛撲,方玨的霸劍挾雷霆之威,疾揮而出,劍氣破空。發出刺耳的嗤嗤聲。「鬼爪魔婆」被迫斜裡劃開,潘家倩的身影消失在林間,這些事,發生在瞬息之間。「鬼爪魔婆」老臉起了扭曲,眸中那份怨毒令人不寒而慄。方玨業已橫定了心,根本不在乎對方反應。「鬼爪魔婆」獰聲道:「白儒,你到底是什麼居心?」方玨冰涼地道:「在下正要問芳駕是什麼居心?」

  「老身要端正門風。」

  「這話怎講?」

  「你管不著。」

  「可惜在下已經伸了手。」

  「你準備怎麼管?」

  「龍繼光被『百悔老人』收做衣缽傳人,而芳駕卻迫害他的母親,這當中是否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

  「鬼爪魔婆」老臉再變,道:「告訴過你這是家事。」方玨微哼了一聲道:「龍繼光天真未鑿,還沒自主的能力,在下與他雖只數面之緣,但已產生了感情,不忍見他遭邪惡的荼毒……」

  「何謂邪惡?」

  「芳駕心裡明白。」

  「白儒,你想左了,他受到極好的照顧與培育。」

  「他現在人呢?」

  「當已在回山的途中。」

  「這麼說,在破廟裡是貴門的人暗中伏伺,帶走他的?」

  「不錯:」

  方玨松了口大氣,既然不是落人「討債人」之手,就可放心了,不過情況仍然很詭譎,她們到底在打龍繼光的什麼主意?自己管這件事,真有狗拿耗子之嫌,但身為武士,有所為亦有所不為,管上了,總不能中途罷手。他深深地想:「魔婆等聽命於『百悔老人』,門土邱文俊呢? 『百悔老人』是三才門中的什麼人?自己與『無膽書生』都曾受過老人的恩惠,從老人的行為談吐而淪,當是位正派人土,他曾托自己代為打探『賽紅線』的下落,而魔婆卻似乎有心要置『賽紅線』於死地,偏偏龍繼光又是老人的傳人,這實在令人百思莫解。」心念未已,—條藍色人影穿林而至,赫然是「無膽書生」胡行宜。「鬼爪魔婆」見有人來,立即覆上蒙面巾。「無膽書生」遠遠便叫道:「兄台,碰上你真是天意!」來到近前,見方玨手橫霸劍,面對蒙面老嫗,不由愕然,再次道:「怎麼回事?」方玨當然不願犯江湖之忌,泄三才門的底,隨口應道:「沒什麼,一點小誤會!」說著,霸劍回鞘。「無膽書生」精于江湖門檻,沒再追問下去,拾回話題道:「小弟剛碰上一件辣手事,正感無法應付,想不到會巧遇上兄台。」方玨道:「什麼辣手事?」「無膽書生」瞟了「鬼爪魔婆」一眼,道:「我們能邊走邊談麼?」方玨乖覺,知道他必有所顧忌,點點頭,道:「可以,我們這就走!」說完,轉向「鬼爪魔婆」道:「芳駕請便,我們的事情以後再說。」「鬼爪魔婆」冷哼了一聲,轉身自去。方玨待「鬼爪魔婆」身影消失,才又開口道:「胡兄,到底何事,就在此地說吧?」「無膽書生」正色道:「小弟與幾位同門闖百花總舵,但已人去舵空……」方玨驚聲道:「什麼,百花總舵撤走了?」

  「目前還不知道,正全面偵查中。」

  「馬月嬌也沒下落?」

  「沒有!」

  「胡兄要說的就是這件事?」

  「不,另外有事……」

  「噢!另外什麼事?」

  「距此不遠,有座破廟……」

  「在下知道那地方,怎麼樣?」

  「小弟發現百花會的一名護法『黑妖』在廟中,另外還有個婦人,小弟有意要從對方身上追出馬月嬌下落,但怕不敵僨事,正待離開求援,想不到會碰上兄台,真是天從人願。」

  方玨心念電轉:「黑妖已查明是龍繼光的殺父仇人,而那婦人極可能便是離開不久的潘家倩,這倒是個助她母子子斷的好機會,而百花會主馬月嬌,也是自己要找的人,不殺她無以慰『玉琶妖姬』地下之靈。」當下急聲道:「我們快去,莫讓對方溜走!」於是,兩個雙雙撲奔破廟。「鬼爪魔婆」並未真正離去,她佯作離開,暗中又踅了回來,竊聽到了兩人的談話,也跟著撲向破廟。

  破廟院子裡,兩條人影相對,一個是黑如木炭的「黑妖」,另一個正是「賽紅線」潘家倩。「黑妖」當然做夢也估不到潘家倩已然知道他是殺夫的兇手。方玨與「無膽書生」來到,暫時隱伏以觀。只聽潘家倩開口道;「護法,既無端倪可尋,我們走吧!」「黑妖」突以異樣的目光凝視著潘家倩,久久沒開口。潘家倩似有所覺,期期地又道:「護法,『討債人』走了就不會再回頭,我們……」「黑妖」的黑臉上現出了淫猥之色,賊禿嘻嘻地道:「潘堂主,老夫……忽然感到難以把持……」潘家倩後退了一步,栗聲道:「護法,您……」「黑妖」迫進一步,道:「潘堂主,你是過來人,無夫久曠,難道不想麼?」潘家倩花容失色,咬牙道:「護法,您不能……」「黑妖」邪意地打了個哈哈道:「好人,本座對此有獨到的工夫,包管你樂如登天,來,我們樂上一樂……」說完,微張雙臂,迫向潘家倩,潘家倩步步後退,眸中閃現恨毒之色。方玨在暗中不由髮指起來。「黑妖」邊迫近邊道:「好人,用強便沒意思了,來,乖乖地……」方玨手按劍柄,正待現身。「無膽書生」用手拐一碰方玨,悄聲道:「老而無恥,既凶且淫,該殺!」潘家倩突地抬手做阻止狀,紅著臉道:「護法,別猴急,我……」

  「好心肝,本座片刻都難忍耐,來,到裡面去。」

  驀在此刻,一條人影從殿中掠出,赫然是「鬼爪魔婆」。「黑妖」轉身獰喝道:「什麼人?」「鬼爪魔婆」咬牙切齒地道:「老畜生,賤人,老身……」激憤使她的話聲中斷。潘家倩突然彈步貼近「黑妖」,以異樣的聲調道:「護法,就是她,她……剛剛傷了我,她的功力太可怕……」說著,更貼近些,身形幾乎已連在一起。「黑妖」獰聲道:「別怕,本座打發她!」「鬼爪魔婆」雙掌暴揚,狂聲道:「賤人,老身要把你活活撕碎!」方玨已直起身來。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黑妖」突地發出一聲悶嗥,身軀劇烈地一顫,雙目暴睜,反手一抓,狂吼道:「你……竟然敢……」慘叫破空而起,潘家倩仰面栽了下去。「黑妖」臉孔扭曲,身軀打了個踉蹌,口裡湧出血沫,肋旁,露出一段匕首的柄把。事出猝然,「鬼爪魔婆」窒住了。潘家倩的臉孔被抓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黑妖」一手緊按肋旁的刀柄,沖向廟門。方玨激憤如狂,拔劍掠出。「無膽書生」大叫一聲:「留活口!」劍芒乍閃,「黑妖」栽倒,身軀被—劍攔腰截成兩段,肚腸瘰鬁,連哼聲都沒有,死了還不知是誰下的手。事情發生得太突然,「鬼爪魔婆」呆住了。「無膽書生」隨著現身場中。方玨彈向潘家倩身前,那慘像使他—時開不了口,她的一張臉已不復人形,五官難辨。潘家倩抽搐著,吐出模糊而斷續的聲音道:「我……我……總算手刃了……」這種聲音,只要聽一次,包你—輩子也不願再聽第二次。「無膽書生」上前,把一瓶白色藥末,倒灑在潘家倩面上。喘息著,潘家倩又掙出聲音道:「少俠,請……告訴繼光,說我……與仇家偕亡!」全身陡地一震,鮮血再湧,頭一偏,死了。顯然,她是受不了這極端的痛苦,而自斷心脈解脫。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方玨滴下了兩滴同情之淚。「鬼爪魔婆」蹣跚移步上前,栗聲道:「她……竟然會對這淫魔下手?」方玨扭頭栗聲道:「現在已不勞芳駕動手殺她了。」「無膽書生」黯然道:「她是個剛烈的女子!」方玨咬著牙道:「她報了殺夫之仇!」「鬼爪魔婆」厲聲道:「你說什麼?」方玨一字一句地道:「在下說她報了殺夫之仇。」

  「殺夫之仇?」

  「不錯,她忍辱偷生,為的就是這個。」

  「那淫魔是她殺夫的仇人?」

  「一點不錯,但主使的是百花會主,這是百花會徵收弟子的殘酷手段。」

  「鬼爪魔婆」厲哼一聲,突地撲向「黑妖」的斷屍,雙手十指連連抓撕,頃刻工夫,地上出現—堆爛肉。方玨與「無膽書生」看得頭皮發炸,雙眼泛綠,不知道「鬼爪魔婆」何以要如此。「鬼爪魔婆」站直身軀,舉起血淋淋的雙手,仰天狂笑起來,笑聲淒厲不忍卒聽,不,這不是笑,是—種另外發洩的方式,淚水,隨著笑聲滾滾而落,情景令人瘋狂。方玨與「無膽書生」面面相覷。久久,笑聲止歇,「鬼爪魔婆」搖搖不穩地走向潘家倩的屍身旁,坐下,把屍身橫在懷裡,喃喃地道:「苦命的孩子,我……錯怪了你,你……該早對我說啊!」淚水滴落在潘家倩血肉模糊的臉上。方玨激顫地道:「芳駕,這……怎麼回事?」「鬼爪魔婆」像囈語般地應道:「她……是老身的兒媳,蒼天無眼!」方玨登時駭異莫明,這麼說,她是龍繼光的祖母,這就難怪了。如果雙方早把話說明,當可避免這一幕慘劇,現在,說什麼都晚了。「無膽書生」站著發怔,因為他不瞭解內幕。方玨忍不住脫口道:「百悔老人是誰?」「鬼爪魔婆」抬頭深深望了方玨一眼,幽淒地道:「一個註定悔恨終生的人!」這話回答了等於沒回答,顧名思義,誰也知道是如此,方玨忽生奇想:「難道百悔老人是龍繼光的祖父,他何事悔恨?可是,不對,龍繼光稱他做師父,難道是故意如此?」提到「百悔老人」四個字,「無膽書生」的雙目發了亮,因為他曾受老人救命之恩,而他對老人一無所知。「鬼爪魔婆」抱著潘家倩的屍體站了起來。方玨眉頭—皺,道:「芳駕準備如何善後?」「鬼爪魔婆」像突然蒼老了,無力地悲聲道:「帶回家安葬!」方玨想了想,道:「在下有個建議!」「鬼爪魔婆」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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