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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幻化無常


  百花會主直覺地感到方玨已有顯著的改變,與在山中對手時不大相同,一種無形的壓力與時俱增,使她大為駭凜,短短數日之隔,他怎會有這大的進境?空氣凍結了,時間也似乎停止在某一點上。不管誰先發動,將是泣鬼驚神的一擊。半個時辰過去,方玨的意志毫未鬆懈,克敵的信念始終如一,像蟄龍待機破土飛升。在場者的心弦像拉滿了的弓。「呀!」暴喝聲粉碎了凍結的空氣,劍芒撕破了靜止的空間,不知是誰先出的手,也許是同時出的手,金刃交鳴聲中,人影霍然分開。乍合倏分,只那麼一刹那。「黑妖」與「陰靈手」雙雙驚呼出聲。栗人的畫面疊了出來,方玨的左胸見了紅,像綴了一朵大紅花,襯著雪白的儒衫,十分刺目。百花會主原本虛垂的左臂,齊臂彎連袖削落在地,奇怪,不見血。不可思議,怪異的現象把方玨驚怔了,忘了跟蹤出手。「黑妖」與「陰靈手」雙雙上步欺身。劍風颯然中,百花會主閃電般出劍劃向方玨。倉促應戰,方玨封開了來劍,但人卻退了三個大步,還來不及反擊,「黑妖」與「陰靈手」的掌風已如山般推至,方玨身如逆浪孤舟,倒蹌八尺。「陰靈手」栗聲道:「會主,不能放過這可怕的敵人!」百花會主沒開口,彈步出劍,顯然,這也是她的心意,在斷臂的情況下,功力不減,的確駭人聽聞。些微的間隙,方玨已緩過氣來,霸劍疾迎而上。金鐵交鳴,劍氣四進,雙方一觸即分,而」黑妖」與「陰靈手」的無儔掌力又從不同方位卷到。方玨殺機狂熾,霸劍迎著掌風,大跨步朝「陰靈手」劃去,「黑妖」的掌風因方玨位置的移動而落了空,「陰靈手」斜裡彈開,百花會主劍芒又到,方玨回劍猛勒,雙方又告分開。一個照面接了三個不世出高手的攻擊,這種身手實在驚人。對方卻不容他有喘息的機會,鼎足合圍,劍掌齊飛。方玨雙目盡赤,拼出全力抵拒,但三人聯,手的力量太強了,強得足以撼山栗嶽,一劍四掌,幾乎是兩百年以上內力修為的總和,放眼天下,沒人有這能耐硬封硬接,那已超過了人類體力所能達到的極限。悶哼聲中,方玨張口射出一道血箭,無巧不巧,正噴在百花會主的蒙面紗巾上,本能的反應,百花會主暴退八尺。

  方玨一絲一毫也不敢鬆懈,此刻是在搏命,略不遲滯,竭全力猛撲「黑妖」,鐵的意志,摧堅的攻擊力,潛勁已完全發揮。慘哼暴起,「黑妖」踉蹌倒撞,「咚」地坐了下去,肩頭血湧如泉。方玨車轉身,劍鋒劃向「陰靈手」。森冷的劍芒斜裡劃到,出手的是百花會主,這是攻其所必救,方玨被迫回劍應攻,「陰靈手」得以從容閃開。「黑妖」自點穴道,止住血流,站起身來,一張黑臉盡是猙獰之色。場面又成了百花會主與方玨對峙之局。望著百花會主的獨臂,方玨不禁心頭泛了寒,肢體被殘是重傷,而對方行所無事,不見一滴血,太邪門了。論劍術與內力修為,她要勝過三年前的神劍幫主裴震,她是誰?念頭只是像電光一閃,從腦際掠過,他不能分神,些微的疏漏便將招來致命的打擊。相持了沒多久,百花會上似感不耐,沉哼—聲,率先出手攻擊,在雙方都全神貫注之下,方玨的反應與對方的出手兒乎不差先後。「鏗」地—聲震耳金刃交鳴,劍光乍閃即滅,兩支劍身交叉平貼,膠住了,變成了內力的比拼。表面上看是兩支劍搭在一起,其實雙方借劍身傳送內力,做生死的抗拒,這傘憑真功實力,一點也不能假,誰的功力稍遜,便註定了敗亡的命運。僵持著,方環額頭現汗,百花會主因為是蒙面,看不出表情。功力悉敵,看誰能堅持到最後一刻。方玨面上的肌肉抽緊,近於僵化。兩盞熱茶的時間過去了,仍沒一方顯露敗象,相持的結果,雙方很可能因力竭而兩敗俱傷,內力的拼鬥,粘上了便分不開。此刻,任何一方受到外力干擾,便生死立判。「黑妖」緩緩上步,迫向方玨。危機驟現,「黑妖」只消隨便揮出—掌。方玨絕無活路。方玨瞥見了,但不能有稍微的鬆懈,因為在雙方力道相持互拒之下,如堤壩攔水,有隙即崩,後果不問可知。「黑妖」欺近到八尺之處,手掌揚了起來……生死系于一發,方玨必須應變以求自保,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他只有鋌而走險,死中求活,念動之下,驀集畢生功力,狂叫一聲,推傳過去,猝然增加的力道使百花會主緊緊抵拒的力量發生頓挫,身形向後仰了數寸,只這微乎其微的力道消長,劍便分開了。當然,方玨這一著是搏命!如果力道不足以迫斥對方,由於內力驟損,將無以為繼,便再無法相持,「黑妖」不出手,他也註定要毀在有虛即乘的如山壓力之下。這只是電光石火的—瞬,霸劍挾雷霆萬鈞之威,反罩「黑妖」。「黑妖」的掌力也在同一時間登出。背水借一,方玨這—擊的勢道驚世駭俗。「哇!」慘號破空而起。令人心顫神搖,「黑妖」的一顆黑腦袋離頸而飛,血光進現,腔口血泉噴起數尺之高,灑落,屍身栽倒。方玨用力已超體能極限,張口連噴鮮血,身形搖搖欲倒。「陰靈手」駭怔了,臉孔扭曲成了怪形。百花會主鼻息皆窒,呆了一呆,如夢乍醒般挺劍止步。方玨眼冒金花,氣翻血湧,一柄劍有千鈞之重,根本舉不起來。他心裡很明白,死神的手已經攫住了他。百花會主迫近到六尺之內,陰森森地道:「白儒,本座不想殺你。但你卻迫本座非殺你不可,對敵人寬容便是對自己殘忍,本座不做這種傻事,你認命了吧!」手中劍緩緩刺向方玨的心窩。方環星目暴張,滿面淒厲,張口又是一股鮮血,他實在無力反抗。就在這千鈞—發之際,「陰靈手」突地大聲道:「會主且慢動手!」劍尖距方玨心窩不到三寸,突然停住,百花會主轉面道:「為什麼?」「陰靈手」道:「卑座忽然想到他身後人太可怕,殺了他……對方必不干休。」

  「放過這可怕的敵人?」

  「不,帶活口回去。」

  「那豈不夜長夢多?」

  「不,卑座拙見,暫時留他活口作為人質,如果對方興師,可以他作為談判的條件,如果對方沒發覺他的下落,稍待時日之後,再殺不遲。」

  百花會主深深一想,終於點點頭,把劍收回擲還「陰靈手」,沉聲道:「此法可行,不過得先封閉他的功力。」最後一個力字出口,手指已點了出去,方玨應指而倒。方玨只覺殘存的一絲內力在刹那之間泄盡,口不能言,但心裡卻明白,那股怨毒幾乎使他暈絕過去。百花會主沉吟著道:「不能明著帶人走,得設法……話聲未落,突見三條人影閃射而至,身法奇快,有如淩虛蹈空而行,只眨眼工夫便到了現場。百花會主與「陰靈手」大驚意外。

  來的是三個蒙面人,一女二男,從衣著與發色看來,年紀均在古稀之上。何許人物,為何全都蒙面?「陰靈手」迎上前道:「三位何方高人?」三人之中的蒙面老嫗開口道:「這你別管,老身等是來帶人的。」「陰靈手」陰陰地道:「帶人,帶誰?」老嫗道:「白儒!」「陰靈手」面色一變,道:「三位先交代來路。」老嫗怪笑了一聲道:「免了,如果不想流血的話,就別多問。」百花會主冷哼了一聲道:「口氣不小,既與『白儒』有關係,諒來不是無名之輩,何必藏頭露尾,難道是見不得人麼?」老嫗語含不屑地道:「芳駕身為一會之主,想來是真正的見不得人,所以也蒙了面,咱們彼此彼此,芳駕先展現廬山,老身等學步,如何?」百花會主為之語塞,一時答不上話來。「陰靈手」接上話道:「三位不報來歷。要帶人走,憑什麼?」老嫗寒森森地道:「老身並非虛聲恫嚇,如果白儒有了什麼長短,百花會將灰飛煙滅。」「陰靈手」口角一撇,道:「這話不嫌太過狂妄?」百花會主幽幽地開口道:「帶人可以,但有條件。」兩蒙面老者始終沒開口,仍由老嫗應答,冷冷地道:「什麼條件?」百花會主道:「三位除非能保證,從今以後,白儒一方不再與本會作對。」老嫗反問道:「如果不呢?」百花會主道:「那就請便,帶人辦不到。」老嫗哈哈一笑道:「老身可不知道什麼叫辦不到,為敵為友,是白儒本身的問題,旁人無法做主,老身等只奉命帶人。」百花會主驚聲道:「奉命,奉誰之命?」老嫗道:「抱歉,無可奉告!」說完,轉向二老道:「兩位,我們該走了!」二老之一上前抄起方玨,動作快速而俐落。「陰靈手」一抖手中劍,怒聲道:「三位未免太目中無人了!」老嫗冷哼了一聲道:「講打麼?」那老者橫抱著方玨,舉步離開。「陰靈手」彈身想截阻,另一老者雙掌一圈一放,—道排山勁氣,把「陰靈手」的身形震得斜裡蹌開,那帶方玨的老者加速馳離。百花會主站著沒動,冷沉地道:「讓他們帶走!」「陰靈手」橫劍窒住,面上盡是氣憤之色。老嫗哈哈一笑道:「芳駕這是明智之舉,老身多一句嘴,君子固本,此刻已有朋友上貴總舵拜訪,快回去接待吧!」說完,一揮手,與那老者飛閃而去。「陰靈手」變色道:「會主為什麼讓他們走?」百花會主陰陰地道:「總舵發生了巨變,我們得全力解決『討債人』,白儒身後幾個老不死的很難纏,目前我們不能再招強敵。」「陰靈手」吐了口悶氣,道:「那老虔婆方才說什麼?」百花會主咬牙道:「不知是誰又找上門,我們立刻回去。」「陰靈手」目注遠方,激聲道:「連對方的來路都摸不透,會主以前跟對方接觸過麼?」百花會主沉凝地道:「如果本座判斷不錯,那老虔婆當是『鬼爪魔婆』。」

  「鬼爪魔婆?」

  「唔!」

  「什麼來路?」

  「江湖中最神秘的門戶,『三才門』的長老。」

  「噢!這麼說……」

  「我們快趕回總舵,對方的警告絕非空穴來風。」

  林子裡,方玨躺在地上,三個蒙面人圍在他身邊,老者之—在他周身上下探索,久久,站起身來,頹然道:「手法怪異,解不開,怎麼辦?」方玨不能開口,不能動彈,但心裡卻明白,對方的話句句入耳。老嫗吐口氣,道:「老身試試看!」說著,蹲下身去,伸指探索穴道經脈,當手指觸及方玨懷中的三粒鐵彈時,不由脫口「啊」了一聲,取出來拿在手中一看,栗聲道:「這東西怎會在他身上?」老者之—道:「這是什麼東西?」老嫗起身,後退了一個大步,激動無比地道:「難道會是他……」另—老者道:「到底怎麼回事?」老嫗的身軀在發抖,咬牙道:「如果真是他,老身……顧不了後果,非殺他不可。」二老齊齊驚聲道:「殺他?」老嫗自顧自地道:「老身要問個明白。」二老之—道:「他現在不能開口,到底……這鐵彈是怎麼回事?」老嫗恨聲道:「關係一樁無頭血案。」

  「無頭血案?」

  「是的,老身為了這樁血案,三年來馬不停蹄。」

  「可否說明白些?」

  老嫗深深一想,道:「先設法救人,讓他能開口。」老者之—道:「我等無能為力,怎麼辦?」老嫗道:「兼程以最快速度,送他到山中去。」方玨知道在百花會總壇中,那垂死中年托交「賽紅線」的這三粒鐵彈,大有蹊蹺,但苦於口不能言,而這三個蒙面人的來歷。也無從知道,他想——三人曾說救自己是奉命,奉誰之命?要送自己到山中,何故?三粒鐵彈,關係著什麼無頭血案? 與老嫗又有何關聯?老嫗突地伸手,並指疾點方玨。二老齊齊驚呼—聲,雙雙出手攔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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