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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摧肝斷腸


  這少婦,赫然是李憶鳳,手裡抱著的,是一個三歲左右的男孩,滿面烏黑,已是一具童屍。方玨眼前一黑,身形連晃,幾乎栽了下去,這一刹那,他的靈魂像是被活生生剝離了軀殼。唯一的愛兒玉郎,竟然死了。

  李憶鳳停止了厲笑,用手拍著童屍,喃喃地道:「孩子,娘還是找到你了,我們回家去,孩子,娘以後一步也下離開你,別怕,你現在是躺在娘的懷裡,乖啊!」「無膽書生」與「土行仙」奔了過來,齊齊驚叫一聲,臉色慘變,木在當場。方玨用最大的力氣,才進出了兩個字:「憶鳳!」李憶鳳抬起了頭,眸中散放著狂亂的光焰,逐一掃過三人,然後緊摟住童屍,厲叫道:「你們……要搶我的玉郎?」方玨的身形晃了兩晃,肝摧腸斷,心兒片碎,整個的天地在刹那之間全變了,痛苦,絕望,無助,恨毒,混合著在血管裡奔流,口裡呻吟出了聲,狂叫道:「天地不公,鬼神有私,誰殺了我的孩子?」淚水隨之奪眶而出。李憶鳳站起身來,獰視著方玨道:「你……想搶我的孩子?」方玨緊握著拳頭,痛苦至極地道:「憶鳳,我……是你的丈夫,你不認識我了?你……天啊!」「土行仙」顫聲道:「她的神志已不清了!」方玨向空揮拳,淒厲地狂吼道:「誰殺了我的孩子?誰下的毒手?啊……」身形連連踉蹌,眼看就要僕倒。「無膽書生」急扶了他一把,道:「兄台,你要冷靜,先問清楚經過情形。」方玨滿口牙齒幾乎咬碎,歇斯底里地道:「我要殺人,我要……流血,我要……」「土行仙」拭了把老淚,儘量把聲音放得溫和地道:「憶鳳,你看我是誰?」李憶鳳向後蹌退了兩步,厲叫道:「你是兇手,殺人者,殺了我的孩子……不,玉郎沒有死,他不會死,你們再不走……我就要殺人!」「土行仙」老臉連連抽搐。「無膽書生」搓手道:「這……這該怎麼辦?」方玨顫抖著聲音道:「憶鳳,你在哪裡找到玉郎的?」李憶鳳用囈語般的聲音道:「路邊,玉郎躺在路邊等我!」說完,雙目突地大張,狂喊道:「走,你們還不走!」「土行仙」顫抖著道:「孩子全身發黑,是中了劇毒,兇手人性盡失……」方玨上前一步道:「憶鳳,讓我看看孩子!」李憶鳳連退三步,騰出一雙手來,眸中煞芒連閃,道:「你敢再動一下我就殺了你!」方玨快要發狂了,妻子神智業已不清,愛兒已變成了屍體一具,她緊抱著不放,此地離家又遠,該怎麼辦?李憶鳳舉步前行,腳步蹣跚。方玨惶急地道:「憶鳳,你要去哪裡?」李憶鳳充耳不聞,順官道直走。方玨只好尾隨在她身後,「土行仙」與「無膽書生」隔遠些跟躡。這種打擊,方玨是個男人也受不了,李憶鳳是個女子,母性使然,不瘋而何?方玨的精神快要崩潰了,他經歷過死,但沒這樣嚴重。

  驀在此刻,一個妙齡女尼,手執拂塵,從道旁走出,攔在李憶鳳頭裡,口裡高宣佛號道:「阿彌陀佛慈悲!」方玨先是一驚,繼而激越無比,意外現身的竟然是與李憶鳳一母同胎,出了家的李筱娟。兩人一般模樣,只是尼俗裝束不同。方玨口唇連顫,久久才叫出聲道:「筱娟!」李筱娟面皮抽動,顯得內心相當激動,垂眉道:「小尼棄塵!」方玨感到欲哭無淚,李筱娟本應是他的妻子,波折叢生,結果她遁入了空門,往事如煙,哪堪回首。李憶鳳失神的眼睛,凝注在李筱娟面上,她對她沒敵意,潛意識中,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久久,她開了口:「你是誰?我……好像認識你?」一母同胎,天性上有一種感應,這是造物的神奇。李筱娟雖說出了家,但人總是人,不是神,親情是不會泯沒的,她淚光瑩然,幽淒地道:「憶鳳,我要幫助你!」李憶鳳回頭望了一眼,道:「你幫我?好,幫我殺了他們,他們要搶我的玉郎。」李筱娟又宣了聲佛號,道:「憶鳳,我送你回家!」「土行仙」與「無膽書生」緩緩站到方玨身邊。李筱娟朝兩人合十為禮,但沒說話。「土行仙」目注李筱娟道;「問問她,事情如何發生的?」

  李筱娟幽幽地道:「不必問了,她在路邊發現玉郎的屍體,一急成瘋,她什麼也不知道。」

  方玨哀聲道:「玉郎……怎麼死的?」

  「看是中毒!」

  「誰下得了這種手?」

  「討債人!」

  晴空霹靂,方玨全身—震,血脈賁張,狂聲道:「討債人?」李筱娟上前,在童屍身上解下一個白布條,道:「小尼沒眼見,但有這標記!」說完,扔與方玨。「土行仙」厲聲道:「是討債人所為?」「無膽書生」栗聲道:「如果早一點知道就好了,他離去不久。」方玨手持布條,簌簌直抖,雙目似乎要噴出血來,咬牙切齒地道:「討債人,討債人,我要把你挫骨揚灰!」李筱娟深深吐口氣,道:「小尼送憶鳳回家,希望她能復原!」說完,手拉李憶鳳緩緩上路,沒有回顧。方玨目送二女離去,口裡恨毒地道:「討債,我要向『無戒和尚』討債……討債,這布條要放在他的骨灰上,我要他化成泥。」「土行仙」苦著臉道:「擄劫幼童,又把他毒殺,為什麼?企圖何在?」「無膽書生」道:「他離開不久,什麼時候下的手?」方玨狂叫道:「我要殺,殺!殺!殺!」無比的怨毒表露在幾個殺字上。「土行仙」沉重地道:「這其中定有我們想像不到的蹊蹺,方玨,對方身手極高,對付他頗不容易,這得謀定而後動。」方玨喘著氣道:「我不能等,一刻也不能,我要去找那惡魔,前輩,胡兄,恕我失禮,我要走了!」身形一起,電射而去。「土行仙」目注方玨背影消失,搖搖頭,向「無膽書生」道:「他在恨毒攻心之下,理性盡失,可能不計後果地魯莽行事,我們得助他一臂,同時傳令本門弟子,密切偵查『無戒和尚』的行蹤!」「無膽書生」道:「他不是『無戒和尚』!」「土行仙」驚聲道:「他……不是『無戒和尚』?」

  「不是!」

  「你怎麼知道?」

  「是師父他老人家找上他時,他親口否認的。」

  「那他是誰?」

  「這點他沒有說!」

  「師父相信了?」

  「他老人家要我陪同去查證。」

  「查證什麼?」

  「他老人家沒明確交代!」

  「那你就動身吧!」

  方玨一路狂奔,像是著了魔,心裡只有一個意念——殺討債人。玉郎,—個粉妝玉琢,活潑天真的孩子,變成了一具全身發黑的童屍,天下還有比這更殘酷的事麼?即使雙方有不共戴天之仇,也不能虐及無辜幼童。人,喪失了人性,比野獸還要可怕。

  「站住!」

  一聲暴喝把方玨從失魂落魄中喚回,忙急刹身形,一看,迎面站立的是姑姑南宮芳婷,方玨喚了一聲:「姑姑!」喉頭便哽住了。南宮芳婷紅著眼道:「孩子,你這種情形,絕辦不了事。」方玨努力咬咬牙,道:「姑姑,玉郎他……」南宮芳婷悲聲道:「我……知道了!」

  「姑姑聽誰說的?」

  「老偷兒告訴了我,我才來追你。」

  「姑姑,我……要把『無戒和尚』碎屍。」

  「照你方才的情形,對方要殺你,你十個也死了。」

  「……」

  「孩子,我……也相當難過,我知道你的心情,不過,對方不是普通人物,你必須冷靜,謹慎謀求對策,否則必遺終生之恨。」

  「姑姑,我……我怎麼冷靜得了,我……快發瘋了。」

  「那樣只有壞事,不能成事。」

  方玨喘著氣,拭了拭奪眶而出的淚水,恨毒至極地道:「姑姑,『無戒和尚』盡可對付我,為什麼……要殘害玉郎?」南宮芳婷搖搖頭,道:「他不是『無戒和尚』!」方玨栗叫道:「討債人不是『無戒和尚』?

  「不是!」

  「但他對『百花會』的人親口承認,對侄兒也沒否認……」

  「他故意掩人耳目,淆亂視聽,他不是。」

  「那他是誰?」

  「目前還不知道。」

  「姑姑怎知他不是『無戒和尚』?」

  「一個叫左妍容的女子說的。」

  方玨驚聲道:「骷髏令主『天魔』的傳人?」

  南宮芳婷點點頭,道:「不錯,我聽她說已與你見過面,我與她是師門之間的淵源,她為了父仇,十多年來,一直在找『無戒和尚』,結果『討債人』透露,『無戒和尚』已于二十年前坐化在桐柏山一個石窟中,他是無意中發現,得了他留下的武功,所以喬裝出現江湖。」方玨激憤地道:「為什麼他們都不追究他的真正來歷,而聽他一面之詞?」南宮芳婷道:「你說他們是指誰?」方玨道:「左妍容,空空門的掌門人,他們先後找上他,結果又放過了他。」南宮芳婷道:「照江湖規矩,他可以要求保密身分,因為他要討債,而『百花門」是邪門異端,他答應事完之後,主動把身份公諸武林。」方玨咬牙道:「上天入地,侄兒定要找到他。」頓了頓,又道:「姑姑,我不放心憶鳳,請您到襄陽家中看看她好麼?如果她不能復原……」南宮芳婷想了想,道:「可以,但你得依我一件事。」

  「姑姑請吩咐。」

  「不許你意氣用事,一定要冷靜處理,我懷疑其中另有文章。」

  「好,侄兒答應就是!」

  「我也很擔心憶鳳,那我就走了!」

  「姑姑請!」南宮芳婷彈身徑去。

  方玨繼續上路,他慢慢冷靜了下來,在盤算應該採取什麼行動,如何才能找到「討債人」。既然「討債人」不是真正的「無戒和尚」,那他是易了容的,他的本來面目該是什麼?如果不是正當他殺人時找到他,就是對面相逢也無法辨認,這是個大難題。恨已經凝結成有形之物,充塞在心胸間,表露在他的眼神裡。「討債人」申言只對「百花會」討債,不及無辜,但他殺了玉郎,討的究竟是什麼債?一個問題沖上腦海,方玨止了步,他想到自己與「討債人」相對時,對方眼裡並沒有仇恨的表示,也沒對自己下狠手,何以會擄劫玉郎又加以殺害?這超乎情理之外,簡直無法想像……正在心煩意亂之際,一個嬌脆的聲音道:「閣下就是『白儒』?」方玨暗吃一驚,抬頭望去,只見一個雙十年華的絳衣少女,俏生生站在兩丈之外,人長得很美,媚態盎然,並沒見過面,當下冷冷地道:「不錯,正是在下,姑娘有何指教?」絳衣少女秋波流轉,脆笑了一聲道:「我叫施小芸!」方玨劍眉一緊,道:「施小芸?施姑娘恕在下眼拙,不知……」施小芸道:「我奉我們副會主之命,與少俠有件大事相商。」方玨心中一動,立即想到了「南天鬼女」,脫口道:「姑娘是百花會弟子?」施小芸眸光一亮,道:「是的,會主座下的使者,奉命暫充副會主護衛。」方玨心中又一動,道:「百花使者?」

  「對,一點不錯!」

  「何事相商?」

  「討債人肆虐,掀起了血雨腥風,副會主有意請少俠以武道為重,共同聯手為武林除害。」

  方玨正中下懷,不假思索地道:「如何聯手法?」施小芸道:「少俠是同意了?」

  「在下先要聽聽在什麼條件之下聯手。」

  「今晚有個機會,對方可能現身。」

  「噢!什麼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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