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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武當索逆


  方玨連呼吸都停止了,窒在當場。「小金鳳」做了個虛勢,引誘他出手,她卻不還擊,也沒閃避,硬承「切金掌」一擊,如非他反應快,硬撤了幾成勁道,她勢非當場橫屍不可,這是為什麼?「小金鳳」搖搖不穩地站了起來,雪白的前襟濡了一片鮮紅,那是口血。方玨激顫地道:「姑娘,你這是什麼意思?」「小金鳳」栗聲道「你為什麼不全力出手?為什麼要保留功力?」方玨連退數步,圓睜著星目道:「這……這到底為什麼?」「小金鳳」厲笑了一聲,道:「事與願違,不說也罷。」方玨困惑萬分,大聲道:「什麼事與願違?」「小金鳳」搖搖頭,沒答腔,幽幽轉身挪動腳步。方玨晃身截在頭裡,激聲道:「務請姑娘說明原委,同時見告李筱娟的下落。」

  「辦不到!」

  「姑娘……」

  「讓開!」

  「同樣一句話,辦不到!」

  「你有種就殺了我,我什麼也不會告訴你。」

  「在下沒理由要殺人。」

  「那你就讓開!」

  「辦不到。」

  「你準備怎麼樣?」

  「在下只要找到李筱娟。」

  「我說不行。」

  「姑娘到底是誰?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是誰與你毫不相干,這樣做有我的理由,你不必知道。」

  方玨又急又氣,真有些哭笑不得,這內中到底有什麼文章?對方不肯透露李筱娟的行蹤,又說願意死在自己手下,怪事,使人費解。想了想,再次橫起心道:「請不要迫在下採取激烈行動!」「小金鳳」道:「我不在乎!」方玨氣急之下,陡地伸手抓向對方的蒙面巾。「小金鳳」厲吼道,「你敢?」這兩個字似乎含有一種無形的不可抗拒的力量,方玨的手已將觸及蒙面巾,不由自主地又縮了回來,無可奈何地道:「姑娘為什麼要這樣?」

  「小金鳳」嬌軀一劃,閃電般晃向側方,方玨心念才動,她又轉了一個方位,行動快得使方玨雙眼發花,一連幾閃,消失了,連方位都無法判定。方玨再告窒住,他實在想不透個中的蹊蹺,只有一點可以認定,李筱娟不願見他,然則由南宮芳婷做主所訂的這樁婚事,結局將是什麼?

  方玨呆了半晌,索性拋開這件惱人的事,心意回到叛逆師叔裴震的身上,「偷生客」的消息如果正確,師父的遺命便可完成。於是,他豪情再生,動身奔向武當山。

  武當,百年以來執劍派的牛耳,高級劍手自不乏人。這天,日出之後不久,武當山解劍池前,來了一個英姿颯爽的白衣書生,他,就是專程來查探被武當派囚禁的無名劍手根底的方玨。照武當派的規矩,任何人到此,必須解除兵刃,不許帶劍上山。

  方玨剛剛抵步,便有兩名中年道士迎上前來,其中之一打了個問訊,道:「施主光臨,有何貴事?」

  「找人!」

  「找人?」

  「不錯!」

  「施主如何稱呼?」

  「在下『白儒』方玨!」

  名號報出,兩道士相顧失色,「白儒」是當今武林的風雲人物。仍由那原先開口的道士發話道:「失敬,請問少俠找的是什麼人?」方玨冷沉地道:「見到貴派掌門人,在下會說出來。」

  「少俠……要見敝派掌門?」

  「不錯!」

  「請依規矩把兵刃交與貧道暫代保管。」

  方玨胸有成竹,不假思索地道:「對不起,在下也有個規矩,劍不離身。」兩道土勃然變色,另一個道:「請少俠尊重敝派的規矩!」

  「在下也請兩位尊重在下個人的規矩。」

  「少俠,這規矩是不容破壞的,請解劍。」

  「如果在下說不呢?」

  「那……非常失禮,貧道等將盡力阻止。」

  「意思是動武?」

  「希望不發生這樣的情況。」

  「兩位能阻止得了在下麼?」

  另一個道士接口道:「為了維護祖師爺留下的規矩,一切在所不計。」方玨心念一轉,不由大感躊躇,憑功力,沒人阻止得了他,可是,他也是—個門派的繼承人,不能不顧身分,武當派這規矩,是武林中人盡皆知的,但他姑姑南宮芳婷送他的這口霸劍是無價之寶,萬一失閃,後果嚴重,而且此來尋人,說不定會動武,沒有劍,事情就很難說了。思忖再三,最後還是決定以身分名頭為重,緩緩解下霸劍,沉聲道:「在下解劍,是尊重貴派規矩,並非怕人阻止。現在兩位之一,可持在下兵刃,隨在在下身旁,如何?」那道士面現難色道:「少俠,這……敝派沒這項規矩。」方玨以斷然的口吻道:「那在下只有帶劍上山了!」說著,挪動腳步。兩道士左右抄前?截在頭裡。方玨腳步不停,口裡道:「請勿阻路!」單掌一揮,—道奇猛勁流應掌而發。人的名,樹的影,兩道土很有自知之明,不敢以卵擊石,忙不迭地彈了開去,方玨當然是無意傷人,立即收手。驀地,一個沉宏震耳的聲音道:「施主請留步!」方玨回轉身,只見現身的是—個癡肥的老道,目光炯炯如電炬,看來修為極深。兩名道士齊齊稽首問訊,然後退了開去。方玨首先開口道:「道長如何稱呼?」

  「貧道『元虛』,職司下院掌院。」

  「失敬!在下方玨,小號『白儒』有要事求見貴掌門。」

  「有何貴事?」

  「見到貴掌門之後再說不遲。」

  「說與貧道也是一樣。」

  「道長能做得了主?」

  元虛老道變色道:「權衡輕重,也許能做主。」方玨神色一肅,低沉而有力地道:「在下請問被貴派囚禁石室達二十年之久的人是誰?」元虛老道陡地退了兩個大步,臉上的肥肉一陣顫動,栗聲道:「施主的目的何在?」看情形,有人被囚是事實,方玨力持平靜地道:「在下只要知道那人是誰?」元虛老道直瞪著方玨,沒有答話。方玨聲音一冷,道:「道長做不了主,是麼?」元虛老道目芒連閃,道:「施主怎知本山石室囚得有人?」方玨反問道:「是否確有其事?」

  「有!」

  「那就請道長賜告被囚者的身分?」

  「施主尚未回答貧道的問話?』』

  「對不起,在下不回答任何問題。」

  「貧道亦然!」

  方玨俊面一變,道:「那在下只好當面向貴掌門請教了。」

  「施主準備帶劍上山?」

  「在下一向人不離劍。」

  「欺本派無人麼?」

  「在下已經禮求在先。」

  「本派規矩絕不容破壞。」

  「否則的話呢?」

  「施主恐怕難以下武當山。」

  方玨冷冷地一哂,道:「在沒達到目的之前,在下根本就不打算下山。」元虛老道寒聲道:「施主還是三思的好。」

  「在下是想好了才來的。」

  「定要帶劍闖山?」

  「看來只好如此了!」頓了頓,又道:「假使道長回答了在下的問題,證明被囚者的身分,在下便可決定行止。」

  「事關本派機密,無法奉告。」

  方玨暗忖如此耗下去,除了浪費時間口舌,不會有什麼結果,還是直接找掌門人質詢為上,當下劍眉一挑,道:「如此,在下只好干犯禁例了!」說完,轉身便走。元虛老道沉哼了—聲,先向兩名弟子做了個手勢,然後飛身攔截,兩名弟子彈身疾離。方玨目芒一掃攔在身前的元虛老道,大聲道:「道長是要迫在下動武麼?」元虛老道怒聲道:「三清聖地,不容褻瀆!」就在此刻,十幾名道士仗劍而至,紛占位置,把方玨圍在中間,看情勢,對方已布成了一座劍陣。武當的劍陣與少林的羅漢陣異曲同工,同樣是為了合力應付強敵而設,不過,劍勢的強弱要看各個佈陣者的修為而定。方玨栗聲道:「要流血麼?」元虛老道宣了一聲無量壽佛,沉聲道:「施主自己決定吧。」每一名道士臉都沉如鉛塊,劍芒映日,交織成錯綜的奪目光彩。

  「當!當!當!」鐘聲自下院破空響起,緊接著,各院觀鳴鐘應和,這是告警的訊號。空氣驟呈無比的緊張。方玨激動無比,他不希望有這種場面出現,但事不由己了。「嗆」地一聲龍吟,霸劍斜揚,左手緊握劍鞘,口裡朗喝一聲:「霸劍無敵!」元虛老道大聲道:「施主如果改變主意,自動下山,貧道將下令撤去劍陣。」方玨把心一橫,道:「在下要破劍陣上山!」元虛老道冷笑一聲,道:「施主未免太小覷本派了!」說完,做了—個手勢。劍陣開始有規律地旋動,部位形勢不停地變幻,使人眼花繚亂。

  —個劍道好手,講究的是心氣神歸一,心浮則氣躁,氣躁則神虛,功力便要大打折扣,終會被敵所乘,而所謂劍陣,淺顯地說,就是一種有嚴密規律的群攻方式,化群為一,處處講求配合與變化,無論攻守,都點線相連,控制了每一寸空間,一點動則數點應,絕不類於各個相搏時的拆招破式,每一點的動作都默守一種特定的成規,按規出劍,不必有任何顧慮。方玨不請劍陣的玄奧,但身為「武林至尊」的傳人,這些道理是耳熟能詳的,於是,他一志凝神,靜以待動,不為表面的形勢所擾。劍陣正旋逆轉,不斷變幻,疾徐互參。方玨表現了—代劍手的超人定力,絲毫不為所動。劍陣停止轉動,沒有主動攻擊。顯而易見,他們的目的在困住方玨,等待高手應援,因為警訊業已發出。方玨當然知道對方的意圖,他在考慮如何出手。就在此刻,一個極細的聲音傳人耳鼓:「對方以靜制動,憑你的功力,可以用動破靜,注意,三軍可奪,帥也,把目標指定老道,快動手,對方增援的快到了。」是誰以密語傳聲指示破陣?方玨不遑追究,星目電張,註定元虛老道,「呀」地一聲暴吼,霸劍以橫掃千鈞之勢劈了出去。密響如連珠,眾劍齊應,一攻就是三招。元虛老道變換了位置。方玨隨之轉動,又是一招絕式攻了出去,手出劍,目光卻膠在元虛老道身上,他不理劍陣的變幻連演三絕招。折劍聲與悶哼聲齊傳,陣腳大亂。方玨略不稍停,仍照定元虛老道的位置,全力攻出第四招,說是四招,其實其間毫無空隙,宛若—招。人影爆散,霸劍直抵元虛老道心窩。十幾名道士,三名掛紅,四名折劍,全木住了,個個驚魂出竅。武當劍陣馳譽武林,被人—舉而破,是前所未有的事。像風雨驟歇,場面一下靜得落針可聞。細如蜂鳴的聲音再告入耳:「千萬不可傷人流血!」元虛老道臉上的肥肉連連抽動,他身為下院掌院,在派中位份相當不低,現在被人劍指心窩,那滋味相當不好受。也許是胖人容易出汗,只這瞬息工夫,他額上的汗珠便滾滾而落,每一粒都有黃豆大。方玨深深透了口氣,道:「道長,一句話,貴派囚禁的是什麼人?」元虛老道激顫地道:「貧道無法奉告!」方玨氣極,栗聲道:「在下不在乎流血,道長別以為身在家門,便有所恃!」傳聲又道:「方玨,立即回頭下山,你這樣辦不了事,必須改弦易轍。」方玨聞言之下,大感困惑,這傳聲的人是誰?難道他知道自己此來的目的?一陣躊躇之後,片言不發,收劍反身,電奔而去。眾道士大感錯愕,誰也猜不透方玨何以突然離去。

  數十名老少不等的道士蜂擁下山,方玨循路飛瀉下山。一個聲音發自路邊的林中:「這裡來!」方玨心中一動,急刹身形踅人林中,只見一條人影朝這邊招招手,穿林而去,方玨跟蹤疾追,不久,來到一個極為隱僻的地方,人影倏停回身,方玨脫口道:「原來是老哥,你怎麼也來了?」對方,正是化身老學究的「偷生客」,方玨前來武當索人,只他一人知道。「偷生客」沉聲道:「我不放心小兄弟單槍匹馬闖武當,所以跟了來。」方玨劍肩一蹙,道:「老哥為什麼要小弟退身?」「偷生客」道:「當然是有道理的。」方玨道:「什麼道理?」「偷生客」徐緩地道:「你忽略了三個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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