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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淚盡孤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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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玨儘量抑制住狂動的殺機,沉聲道:「這當然錯不了!」就在此刻,小道童來到門外,隔著竹簾道:「稟真人,有位叫『土行仙』的求見!」「玉虛真人」皺眉道:「土行仙?」方玨道,「與在下是一路的!」「玉虛真人」狐疑地望著方玨道,「難道……也是『空空子』推薦的?」門外傳來「土行仙」的聲音道:「—點不錯,否則怎會知道大會主的仙居洞府,哈哈哈哈……」笑聲中,竹簾飄起,「土行仙」昂然而入。「玉虛真人」怔望著「土行仙」,目珠連連轉動,似在分析情況。「土行仙」又打了個哈哈道:「牟大會主,二十年不見,怎麼鬚髮全白了,時光真是無情!」「玉虛真人」期期地道:「閣下……倒是風采不減當年!」「土行仙」咧嘴道:「別損人,我老偷兒生來的猥瑣相,談不上什麼風采。」「玉虛真人」緊鎖著眉頭道:「閣下也是『空空子』推薦而來?」 「完全正確!」 「他人呢?」 「死了,墓木早拱!」「玉虛真人」臉色大變,本能地向後退了—步,踢開座椅,栗聲道:「到底怎麼回事?」方玨目中已射出了殺芒。「土行仙」好整以暇地抬抬手,道:「牟大會主,先別緊張,聽我老偷兒慢慢道來,十年前,老偷兒路過幕阜山,巧逢貴會當年掌令『空空子』,他被神劍幫高手追殺,身負致命重傷。臨死托老偷兒善後,並說出了大會主已然當了老道,想不到這點秘辛,今天派上了用場。」「玉虛真人」栗叫道:「你倆真正的來意是什麼?」 方玨雙目一紅,咬牙切齒地道:「牟酉山,本儒便是『雲夢大俠』的遺孤,別的不用解釋了吧?」「玉虛真人」全身一顫,橫跨步從壁間拔下長劍,狂聲道:「你們是來尋仇的?」 「一點不錯!」 「這事怎會扯到貧道頭上?」 「丹陽子的傳人姜世華已先你一步上了黃泉路!」 「玉虛真人」老臉起了抽搐,放聲大叫道:「來人!」方玨緩緩拔出長劍,目眥欲裂地道:「你要人陪葬的話,全都可以招來!」長劍徐徐揚起。腳步雜遝聲中,十幾名道士仗劍奔入小院。「土行仙」一把扯落竹簾。「玉虛真人」閃電般攻出一劍,淩厲詭辣,氣勢相當驚人,二十年隱忍待機,功力之精進自不待言。眾道士沖到門首,人人色變。方玨的霸劍劃了出去,金鐵交鳴聲中,「玉虛真人」打了一個踉蹌,卻乘勢攻向「土行仙」,「土行仙」閃了開去,房裡地方不大,「土行仙」這一閃,無形中阻礙了方玨的劍路。「玉虛真人」射出門外。眾道士「唰」地散開,從俐落的身法可以看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不用說,都是「經武會」昔日舊部,暫充道士,準備復會的。方玨如影附形而出,劃半弧,截到「玉虛真人」頭裡。「玉虛真人」栗叫道:「各位,有我無敵,上!」暴喝聲中,數支劍從不同角度掃向方玨,「玉虛真人」正面主攻。方玨大叫一聲:「霸劍無敵!」施展出得自「王者之劍」鞘藏秘笈所載的一招絕學,劍勢像千層逆浪中夭矯而起的一條神龍,玄奧強霸,世無其匹。折劍、驚呼、慘號同時爆起,人影四散射開,地上橫了三具屍體,數截斷劍。通玄的功力,傾古淩今的劍術,使在場的道士個個亡魂盡冒。「土行仙」遠立旁觀,非不得已不出手是他的原則。方玨錯步移位,劍尖指向「玉虛真人」。「玉虛真人」臉孔已扭曲得變了形。暴喝再起,道士們喪膽之餘,又忘命狠撲而上,他們的目的已不在克敵,而是保全會主,「玉虛真人」乘勢出手。霸劍再次破空劃起,血雨飛灑,慘號撕空,人影再爆開,地上又多了兩具屍體,這一來,全被鎮住了,沒人敢冒險送命。方玨—收劍,斜揚,回復起手式,口裡道:「牟酉山,應該付代價的只你—個,本儒不忍趕盡殺絕!」「玉虛真人」一襲濺滿血漬的道袍無風自抖,目珠溜轉,他已動了逃遁之念。「呀!」栗吼聲中,方玨絕技再展,耀眼的劍光挾絲絲的破風聲,罩向「玉虛真人」,這一擊,他志在必得。「玉虛真人」奮劍抵擋,用足了畢生功力,震耳的金鐵交鳴,夾著一聲悶嗥,場面突地靜止下來,方玨的劍,又回復斜揚之勢,俊面一片鐵青。「玉虛真人」手中劍虛垂向斜下方,腳下有一條紅蛇在蠕動,那是血,臉孔有規律的抽動,眼珠暴突,像要擠出眶外,「砰」地一聲,栽了下去。驚呼響成一片。方玨帶煞的目光掃向喪魂失魄的眾道士,一字一句地道,「在了不願濫殺無辜,冤有頭,債有主!」說完,長劍一揮,「玉虛真人」的腦袋脫離頸項。又是一陣驚呼,眾道士人人悲憤,但抵不過死亡的恐懼,沒人敢行動。「經武會」至此,永遠地在江湖除名了。方玨歸劍入鞘,拿出預先準備好的革囊,把「玉虛真人」的頭顱裝了進去,然後望向遠立一側的「土行仙」道:「前輩,我們該走了!」在眾道士恨毒與驚怖的目光下,方玨與「土行仙」從容而去。 武當山脈,地近堵水的一座峰頭上,有一座山石堆砌的石塚,蔓草夾著苔蘚,顯示出這石塚已經歷了很長的歲月,墓碑已被拂拭過,字跡宛然,刻的是「故友南宮謹夫婦之墓」。墓前,供著一個挽著道髻的人頭,一個白衣書生長跪墓前,淚痕斑斑,他,就是血仇初了的方玨,攜著元兇牟酉山的頭顱,來這當年血案的現場,祭拜父母的墓塚。他身旁,站著「土行仙」,當年就是他聞訊趕來收屍造墓的。山風,吹得紙箔灰燼片片飛舞。香枝已燃盡剩下一撮殘骨。「土行仙」幽幽啟口道:「孩子,你父母從此可以瞑目九泉了!」一個女人的身影,隱在不遠的山石後,但方玨與「土行仙」都沒發覺。方玨伏首再拜,悲聲道:「爹,娘,您倆安息吧!」「土行仙」長長嘆息了一聲,道:「孩子,我們下山吧!」方玨緩緩站起身來,拭淚道:「前輩,敬謝您當年收埋先父母遺骸之德,請先下山,小侄要留在這裡略作哀思,以盡人子之道。」「土行仙」默然了片刻,吸口氣,點頭道:「好,但願日後我們能再見,死者已矣,你還是節哀為要,我走了!」說完,彈身下峰而去。方玨目送「土行仙」離去之後,又回身面對墓碑兀立,他的記憶中沒有父母的音容,因為當年血案發生時,他尚未成年,現在他所能看到的,是這—堆掩蓋親骸的山石。 淚已流盡,他只能睜著枯澀的眼,對地下的白骨作哀悼。 一個女人的身影,悄然移近,遙對墓碑,跪落,發出嗚咽。方玨大吃—驚,彈開,回身—看,哀叫道:「姑姑,您……也來了!」這女人,正是方玨的姑姑南宮芳婷。南宮芳婷對兄嫂的墳墓盡了哀悼之後,站起身來,淒聲道:「孩子,你爹娘可以瞑目了!」方玨道:「姑姑,您是怎麼來的?」南宮芳婷道:「我在歸州附近的官道發現你跟那老偷兒,一路跟了來,孩子,告訴我—切經過。」方玨點點頭,嘶啞著聲音,把索仇的經過敘述了一遍。南宮芳婷又垂淚道:「孩子,真難為你這份追凶的苦心,我……沒盡到心,真愧對地下的兄嫂……」方玨淒涼地—笑,道:「姑姑,別這麼說,您這些年來,不是—直在查緝兇手麼?侄兒能誅凶了仇,可以說是機會湊巧,最可感的是『土行仙』前輩,如果沒有他指點籌畫,這仇不知何日方了。」南宮芳婷拭了拭淚痕,道:「總算天從人願,你也可以複姓了!」方玨點頭道:「是的,待侄兒退出江湖之後,便恢復本姓!」南宮芳婷關切地道:「恩仇了了,你對將來有什麼打算?」 想了想方玨道:「侄兒尚有師門大事未了!」 「什麼師門大事?」 「這個……恕侄兒不便奉告。」 「對了,我有件事問你,你必須據實回答我……」 「姑姑請說。」 「你到底是『武林至尊』的傳人,還是『天下第—劍』裴震的傳人?」方玨心中一動,道:「姑姑為何有此—問?」南宮芳婷正色道:「這相當重要,你一定要說實話。」方玨輕輕一咬牙,道:「侄兒是『武林至尊』的傳人。」南宮芳婷迫問一句,道:「是真的?」方玨以斷然的口吻應道:「是真的!」南宮芳婷破顏—笑,道:「那好,你跟我去見『玉羅刹』!」方玨心頭—震,立即想到李筱娟,俊面—熱,道:「為什麼?」南宮芳婷又笑了笑,道:「我不說你也該想到,當然是為了你跟李筱娟的親事,你該有個家,不能長此這樣飄蕩,對著兄嫂的墓,我這做姑姑的要替你做主。」方玨困惑地道:「這與『天下第一劍』裴震何干?」南宮芳婷透了口氣道:「當初『玉羅刹』跟你過不去,就是因為懷疑你是裴震的傳人,她與裴震有不可解的仇,什麼仇,她沒說,我也不便問,既然證明了這—點,她便不反對你與李筱娟結合。」方玨期期地道:「李筱娟本人呢?」南宮芳婷道:「她當然願意,我說過,除了你,她不能嫁任何人。」方玨皺緊了眉頭,情緒陷入極度的混亂,終身大事,就憑這麼一句話決定麼?可是,在道義上,是應該答應的,李筱娟早就已表露過情愫。半晌之後,他下了決心,點點頭。南宮芳婷喜孜孜地道:「孩子,你答應了?真好,我那乾女兒再不會尋死覓活了。」方玨期期地道:「姑姑,『玉羅刹』師徒住在哪裡?」南宮芳婷道:「堵水附近,由這裡去半天路程。」突地,她像是發覺了什麼,目芒向不遠處的山石—掃,道:「什麼人?」一條纖巧身影,應聲從石後轉了出來,南宮芳婷驚聲道:「筱娟,她怎麼來了?」兩人奔了過去。 李筱娟玉顏憔悴,短短數天,人已經消瘦了,眸子裡盡是幽怨之色。方玨內心激動如潮,想安慰她幾句,但不知該從何說起.望著這即將成為終生伴侶的少女發呆。南宮芳婷上前撫著李筱娟的香肩,柔聲道:「筱娟,你怎會找到這裡來?」李筱娟神情木然地道:「乾娘,我在山下看見您朝這裡來,所以……就跟了來!」說著,突地盈盈拜了下去。南宮芳婷—把拉她起來,道:「筱娟,你這是做什麼?」李筱娟紅著眼道:「乾娘,您對我好,但我是個苦命人,讓您失望,我來……只要告訴您一句話,我……不要憐憫,不要施捨……」南宮芳婷栗聲道:「筱娟,你聽我說……」李筱娟不睬南宮芳婷,目光移向方玨道:「南宮少俠,我……曾經做過夢,但這個夢被殘酷的驚破了,夢破不能重圓……願你珍重!」說完,閃電般掠去。南宮芳婷大叫一聲:「筱娟,聽我說!」立即彈身追了下去。方玨窒在當場,腦海頓呈空白,久久,才喃喃出聲道:「是夢麼?……的確像一場夢,人生本來就是個夢!」 山風陣陣,飄舉著白色的儒衫,這不世出的少年武士,驟然之間感到無比的孤獨,他沒有失望,只是覺得空虛,他歎了口氣,不知是為自己,還是為李筱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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