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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半半和尚


  方玨感到無比的困惑,冷冷地道:「大師因何發笑?」老和尚斂了笑聲,道:「這裡只有和尚,沒有道士。」方玨心念疾轉:「土行仙的話絕對不假,和尚不在廟裡修行,卻來這裡替人家看守祠堂,顯然其中大有蹊蹺。」當下沉聲道:「大師知道『長舌道人』其人麼?」老和尚道:「僧道同源不同流,三清與佛祖異地而同宗,做了道士還要長舌,該入拔舌地獄,你到閻老五那兒打聽吧!」身為出家人,而發此怪論,實在是不像話。方玨仔細打量對方,倏有所悟,他看出這和尚腦袋是光了,可沒有戒疤,身上穿的不是僧衣,卻是道袍,初時沒發覺,現在看清了便感到十分的不順眼,心念一動,道:「閣下是和尚還是老道?」老和尚哈哈—笑道:「非僧亦非道,不住觀院不住廟,除卻煩惱絲,依然老道袍,守祠堂,修真妙,不念彌陀不參仙,勘破紅塵即悟道。」似偈非偈,似歌非歌,念的可真是有板有眼。方玨目芒—閃,道:「閣下就是長舌道長?」老和尚瞪眼道:「什麼道長,你看我分明是和尚!」方玨忍俊不禁地道:「那該是長舌大師?」老和尚臉色一變,道:「什麼長舌短舌的,我叫『半半和尚』!」方玨心念一轉道:「好,就算『半半和尚』吧!」半半和尚道:「本來就是,什麼算不算,你叫『白儒』,對不對?」方玨怔了怔神,道:「不錯!」

  「武林至尊的傳人?」

  「是的!」

  「想找我這半個和尚打聽『丹陽子』的下落.對不對?」

  方玨不由駭然大震,難道這怪人有未卜先知之能,竟能—口道出自己的來意,簡直太不可思議了,當下硬著頭皮道:「大師怎麼知道的?」「半半和尚」反問道:「我為什麼不能知道?」方玨為之啼笑皆非,窒了窒,道:「大師既然已經知道在下的來意,就請賜告吧!」「半半和尚」翻眼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種說話口吻,簡直是橫來,方玨想到「土行仙」交代的話,立即以同樣聲口道:「因為在下已經問了,所以大師就非得告訴在下不可。」「半半和尚」道:「嗯!有意思,是那鑽土的教你的,是不是?」方玨目瞪口呆,驚奇得說不出話來,自己的來路竟被對方摸得一清二楚,這是從何說起?「半半和尚」其實也就是「長舌道人」,怪人異行,實在令人莫測高深。呆了一陣,硬起頭皮道:「不錯,在下不否認!」「半半和尚」眉毛一挑,道:「你否認也沒用,因為根本瞞不過我!」方玨道:「當然,因為這是大師的專長,一句話,能見告麼?」「半半和尚」道:「我也是一句話,辦不到!」方玨不由發了急,彈步進身,欺到了這不僧不道的怪人面前,沉聲道:「在下非要知道不可!」「半半和尚」嘿地一聲冷笑道:「難道你小子要動武?」

  「必要時會的!」

  「你准知道是我半個和尚的對手?」

  「可能有幾分把握。」

  「如果我不想跟你打呢?」

  「那就見告『丹陽子』的下落。」

  「你小子要來橫的?」

  「那是沒辦法的事!」

  「半半和尚」怪笑了一聲道「小子,我就偏不跟你動手,讓鑽土的教你的辦法失靈。你有種可以殺人,我就是不告訴你。」方玨大感無奈,心意一轉,道:「大師要在什麼情況之,下才見告?」

  「咱們談條件!」

  「談條件?」

  「不錯,這樣彼此不吃虧!」

  「好吧,請開出條件!」

  「條件簡單之至,我告訴你『丹陽子』的下落,你應承我—件事。」

  「要在下應承什麼樣的事?」

  「你必須先答應。」

  方玨不由為了難,如果對方提出的條件是自己辦不到的怎麼辦?以對方的為人而言,提出來的條件一定是稀奇古怪,但事關父母血仇,「丹陽子」的下落非知道不可,不論付出任何代價,均在所不惜,心念數轉之後,毅然道:「可以,在下接受!」

  「可不許反悔!」

  「當然,大丈夫一言九鼎。」

  「我也不怕你撒賴,你決不敢辱及『武林至尊』的名頭!」這句話極夠份量,把方玨完全扣牢了。方玨吐了口氣。道:「請說吧!」「半半和尚」左右張顧了一眼,低聲道:「揭露隱私,是江湖大忌,但為了你已應承我所要提出的條件,只好犯這大忌,『丹陽子』自從失去了『王者之劍』後,便龜縮在—個極隱秘的地方,打算永不再出江湖……」方玨迫不及待地道:「在什麼地方?」「半半和尚」一字一頓地道:「陰一風—穀。」方玨激動地道:「陰風穀在什麼地方?」

  「武陵山中!」

  「如何走法?」

  「我會指點你!」說著,蹲了下去,用一根枯枝在地上畫了一幅山勢圖,一邊畫一邊解說,完了,直起身來道:「明白了麼?」

  「明白了,敬謝指點。」

  「用不著謝,咱們是以條件交換的。」

  方玨深深吐了口氣,緊張地道:「大師說出條件吧!」

  「我保留!」

  「什麼,保留?」

  「不錯,我保留這權利,到必要時再提出來.你只記住欠我一個條件就成了,請便!」

  方玨心頭打了一個結,猜不透這怪人弄的什麼玄虛,當下期期地道:「為什麼不現在說出來?」「半半和尚」搖頭道:「時機未至,不能提出!」方玨無可奈何,暗忖:「管他什麼條件,以後再說吧,且先找到『丹陽子』,追出當年參與奪劍殺人的兇手,了斷血仇。」心念之中,雙手一拱,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辭。」「半半和尚」揮手道:「走吧,別忘了欠我一個條件。」

  方玨離開了黃氏宗祠,走在大街上,心裡不斷在想:「這怪物到底安的什麼心,要保留條件,這不等於在頸子上套了條無形的繩子?更令人不解的是他怎麼會事先知道自己的來意,而且分毫不差,這不但玄,而且玄得可怕……好在已經知道,『丹陽子』的下落,將來的事還是暫且不去想它吧,船到橋頭自。然直。」正行之間,—個極為耳熟的聲音道:「小兄弟,久違了,想不到會碰上你。方玨心中—動,轉目望去,不由大喜,欣然道:「老哥,實在想不到在此重逢!」不期而遇的。正是方玨的忘年之交老學究。老學究像有什麼急事般,神情緊張地道:「小兄弟,跟我走!」

  「什麼事?」

  「去救一個人!」

  「救人,誰?」

  「時間不多了,快走。路上我再告訴你。」

  方玨滿頭玄霧,但只好跟著走;到了人少的地方,方玨忍不住道:「老哥,怎麼回事?」老學究邊走邊道:「老偷兒被神劍幫的人逮住了,我救不了他。」方玨心頭一震,道:「土行仙?」

  「不錯!」

  「什麼地方?」

  「城外,對方人多勢眾,為首的是該幫的少幫主,身手相當驚人,我怕……來不及救老偷兒了。」

  「對方的目的何在?」

  「不知道!」

  「我們快走!」

  兩人加速步伐,出了城,立即展開身法,向前飛奔,老學究遙指前面一道林子,道:「就在那林子邊!」方玨望了—眼,道:「怎麼不見人?」到了林子邊,老學究刹住身形道:「我們遲了!」一個聲音道:「不遲,不遲,來得正好!」兩人齊齊吃了—驚,一條瘦小人影從林子裡蹣跚而出,赫然是「土行仙」,只見他衣衫破碎,隱有血跡,形狀狼狽不堪。方玨急聲道:「前輩,你沒事?」

  「只差一點沒死!」

  「對方人呢?

  「土行仙」猛跺腳,栗聲道:「啊呀!不好,小子你快去救人,剛才那小兔崽子擄了個少女,到那邊竹林裡的尼庵去了,准不幹好事……」方玨愕然,一下子會不過意來,老學究急接口道:「是那被稱為少幫主的錦衣少年麼?」「土行仙」道:「—點不錯,要不是那兔崽子專顧那女的,我老偷兒還真脫不了身。」方玨這下可聽明白了,片言不發,便朝左前方的竹林掠去。

  竹林裡有—座庵堂,靜靜地,庵門半掩,兩名武士站在門口,其中—個,朝裡覷了—眼,扮了個鬼臉,道:「少幫主此刻怕已真個銷魂!」另—個道:「怎麼,你心癢了是不是?等會到城根腳去找小桃紅……」原先開口的武土啐了一口道:「別提那個爛貨,倒胃口!」另—個從鼻孔裡吹口氣,道:「你他媽的少來這—套,三天兩頭往土窯裡跑,爛貨……哼。你他媽少叫她幾聲娘就行了!」方玨正好從側方掩到,—聽那不堪入耳的髒話,登時殺機大熾,閃電般上前左右各戳一指。兩名武士只顧打趣,連來人是男是女都不曾看清,只覺「志堂穴」上—麻,悶嗥了半聲,「砰砰」栽到,再也起不來了。方玨飄身入庵,穿過小院便是佛堂,—看,登時髮指起來,—老兩少三個女尼,斜倒在蒲團邊,看樣子是被點了穴道,他不遑先救人,目光四掃之下,立即沖向後進。又是一個小院,正面一間亮著燈火。一陣哧哧的女人笑聲傳入耳鼓,方玨心中一動,悄沒聲息地迫了過去,由窗櫺向內一望,像觸電似地全身一震,殺氣直沖頂門,整個人都麻木了,臉孔像火在燒。雲床上躺了一個女子,已被人所制,床邊,一個錦衣少年正自解衫。佛門淨地,竟然做這種人神共憤的勾當,實在該殺。方玨彈退數尺,暴喝一聲:「滾出來!」錦衣少年做夢也估不到在這節骨眼上會有人來干擾,立即理好外衫,仗劍沖出,口裡厲叱道:「什麼人找死!」定睛一望,驚呼道:「你……白儒?」方玨目眥欲裂地道:「小狗,你該死一百次!」在憤極之下,他多一句話也不願說,揚手就是一掌,勁氣暴旋,震得窗櫺格格作響,屋瓦紛紛碎落。錦衣少年身手可相當不賴,適時閃了開去,順勢攻出一劍。方玨恨極欲狂,錯步,扭身,「切金掌」挾十二成功力劈出。

  錦衣少年胸有成算,不敢輕攖其鋒,中途撤劍,閃電般彈退到小院中,揚聲道:「咱們走著瞧!」一聳身,越屋而去。方玨正待追去,那半裸的少女沖出門來,方玨下意識地向後一閃,目光掃處,不禁脫口驚叫出聲:「是你?」

  這半裸的少女,竟然是「玉羅刹」的傳人紫衣少女李彼娟。方玨手足無措,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這種陣仗,他從小到現在還沒見過,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是好。李筱娟面泛桃花,嬌喘呼呼,眸中射出火焰似的光芒,望著方玨吃吃一笑,突地張開雙臂撲了過來,方玨不由急煞,揚手就是一掌。慘哼聲中,李筱娟整個的嬌軀倒撞向牆壁,再反彈落地,櫻口一張,噴出一股血箭。方玨全身都麻木了,心思一片狂亂,根本無法分辨眼前的情況。張著口,瞪著眼,說不出話來。李筱娟喘息了片刻,又站了起來,但是搖搖晃晃的站不穩,臉上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異樣表情,再次張臂迫向方玨。方玨厲吼一聲:「李筱娟,你這是做什麼?」雙掌作勢,又要揮出。驀在此刻,一個急促的聲音道:「小兄弟,你要她死麼,任由她,你千萬別再出手。」來的是老學究。李筱娟一個急撲抱住了方玨。老學究立刻取出數粒藥丸塞入李筱娟口中,然後將她送入房中。「土行仙」解了三名女尼穴道並請了來。老學究向那老尼道:「師太,麻煩您們三位進去照料那位小姑娘!」老尼合十,宣了聲佛號,與二少尼進入房內。老學究招呼方玨與「土行仙」退到院中,然後沉聲道:「兩位到外面去歇著,提防神劍幫的人去而複返,我在此地等那姑娘醒轉,向她說明經過,以防發生意外。」方玨點點頭,與「土行仙」離開,來到佛堂前院。「土行仙」開口道:「你準備什麼時候到武陵山?」方玨惑然大震道:「前輩已經知道晚輩去見『長舌道長』的經過?」「土行仙」點點頭,道:「那牛鼻子去了雜毛,變成和尚,比以前更滑了,老夫我比你先到一步,本打算暗中覷一覷情況的,卻被他發現了,還好,解釋了從前的誤會,順便替你鋪了路。」方玨這才恍然道:「怪不得他盡知晚輩的來意,還以為他有未卜先知之能,嘿!可是……他提了個條件作為交換,要晚輩應承他一件事,後來又說保留提條件的權利,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土行仙」噢了一聲,道:「這老夫就不知道了!」話鋒一頓,又道:「別管他賣什麼藥,以後再說吧,反正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找到『丹陽子』追凶是正經,嗨!老夫如果在黃家祠堂多待一陣子,不出城,就不會碰上這檔倒楣事。」方玨想及剛才的一幕,俊面又開始發熱,他也想起上次被「玉羅刹」所制,若不是李筱娟暗中做了手腳,早已是廢人一個,說起來,自己欠她一筆人情,今天救了她,算是還她的人情。最可恨的是那錦衣少年,遲早非宰了他不可。心念之間,道:「前輩,那兔崽子是神劍幫少幫主,可曾報過名?」「土行仙」憤憤然地道:「沒有,老夫遲早要追出他的三代。」老學究匆匆從裡面轉了出來。方玨迫不及待地道:「李姑娘情形怎麼樣?」老學究搖頭苦笑道:「她走了!」

  「走了?」

  「嗯!我已經向她解說了經過,她當時要自決,我阻止了她,小兄弟,你對她……有什麼打算?」

  「打算?」

  「是呀!在這種情況之下,她勢必不能再嫁別人,因為你與她已經有了肌膚之親……」

  方玨栗叫道:「老哥,這是救人呀!」老學究道:「不錯,她除了感激,也沒說什麼,這是老哥我的看法,論人品,她足堪匹配小兄弟,所以……如果小兄弟願意成就這件好事的話,就可免去一場悲劇,—個黃花閨女,遭遇了這種不幸,是無法再見人的。」方玨激動地道:「老哥,這從何說起,我……難道救人是錯了?」老學究吐了口氣道:「你百分之百沒錯,我只是希望你考慮而已,當然,不管將來如何,你是沒有責任的。」方玨登時心煩意亂,這是個大難題,同時也是意料不到的結局,在道義上,他很同情李筱娟,但這是終身大事,非同兒戲,豈能草率?「土行仙」淡淡地接口道:「這事以後再說吧,你老窮酸也不必強做月老,准知那女娃兒是什麼想法,事情完了,我們走吧,在尼庵裡怪彆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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