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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是福非禍


  白髮老嫗氣呼呼地道:「把他扔到功房裡去!」神秘女子連挾帶拖地把方玨帶出精舍,走向側方那座墳墓似的石屋,推門進入,一鬆手,方玨癱了下去。原來這石屋,就是所謂的功房。神秘女子關門徑去。門一關,屋內伸手不見五指。方玨坐在冷硬的石板地上,腦海裡呈—片空白,功力已失,包圍這精舍石屋的森林是一座奇門陣勢,的確長翅膀也飛不出去。久久,他又回復了意念。他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這到底算什麼?惡夢?石屋昏黑,不知時辰,他木坐了不知多少時候,反正是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基於練武者的本能,他照「王者之劍」鞘內秘笈所載的心法,運起功來,但渙散的真元無法提聚,他不死心,一次又一次地照訣默運,他並沒有存什麼奢望,只是像一個百無聊賴的人在故意找事做。又不知過了多久,真元竟然復蘇了,這曠古未有的玄妙心法果然不同凡俗,在不可能的情況下創出了奇跡。於是,他潛心施為,渾然忘我。真氣隨意流轉,功力竟然恢復了。睜開眼,虛室生明,只見這功房空無一物,四壁光潔,整屋渾如一體。霸劍,神功,他不難破屋而出,但他不想這麼做,屋子被奇陣包圍,脫不了身,同時,身中奇毒,脫困也是枉然。沒有希望,也無所等待,他的思想是麻木的。饑渴的侵襲比什麼罪都難受,但時間久了,一樣變成麻木。石門開啟了,透進亮光,這是白天。進來的是那神秘女子。方玨冷冷掃了她一眼,沒開口。但這一眼,卻使這女子大吃—驚,脫口道:「你怎麼恢復功力的?」方玨漠然地道:「身為武尊傳人,這點能耐是有的!」說著,挺身站起。神秘女子下意識地退到門邊,栗聲道:「你想做什麼?」

  「什麼也不做!」

  「對了,你知道出不去,而且也活不了。」

  「出去並不難!」

  「憑什麼?」

  方玨陡地拔出劍來,神秘女子倒彈出門。方玨如影附形而出,手中劍玄奇地一劃,神秘女子避無可避,驚叫出聲,方玨的劍抵上她的心窩,口裡道:「如果在下迫你帶路,你無從選擇,但在下不願這樣做!」說著,主動收回了劍,放入鞘內。神秘女子激奇地道:「你為什麼不這樣做?」方玨道:「師命難違!」神秘女子道:「真有這回事?」方玨一時忘其所以,脫口道:「先師臨終遺命,在下……」發覺漏了嘴,但已無法收回。一個激越的聲音道:「什麼,古立人死了?」人隨聲現,是白髮老嫗。話已出口,方玨只好硬著頭皮道:「不錯,已經辭世了!」白髮老嫗的臉孔立起扭曲,變得十分怕人,久久,突地仰天狂笑起來,那根本就不像笑,仿佛野獸的嚎叫,令人聽了不寒而慄。方玨的臉色變了。神秘女子的臉色也變了。白髮老嫗笑夠了,改為喃喃:「他死了……古立人死了!他……竟然死了!」神秘女子驚悸地喚了一聲「師父!」白髮老嫗大概是情緒激動過度,身軀連晃,搖搖欲倒。神秘女子忙上前扶住,顫聲道:「師父,您怎麼了?」白髮老嫗喘息了一陣,說道:「古立人是怎麼死的?」方玨困惑地道:「老前輩沒聽到江湖傳言?」白髮老嫗道:「老身已經整整三十年沒離開這小屋,」方玨深深吐了口氣,道:「這就難怪了!」說著,目注神秘女子道:「這位……令高足難道也沒聽人提起?」神秘女子道:「我是二十年來第一次出江湖!」這實在是一對怪師徒,一個三十年不出江湖,一個隱藏了二十年,真是不可思議,方玨吞了一泡口水,暗忖:「秘密已拆穿,再沒隱藏的必要了,如果是宿仇,自己接著就是。」心念之中,把「武林至尊」的慘遇,源源本本說了出來。白髮老嫗聽完之後,狂叫一聲,身形劇顫,眼眶內竟然湧出了淚水,若不是神秘女子扶著她,她可能已栽倒地面。方玨一看情況,直覺地感到這不是仇怨。神秘女子也告粉腮連變,以一種異樣的目光望著方玨,方玨隨即想到自己曾提及「偷生客」,而「偷生客」是她生死不渝的愛人。場面趨於沉寂,各人在想各人的心事。好半晌,白髮老嫗精神重振,揮開了神秘女子,開口道:「你剛才報名方玨?」

  「是的!」

  「你知道老身是誰?」

  「這個……」

  「巫山神女!」

  方玨「唔」了一聲,他從沒聽說過這名號。「巫山神女」喃喃自語道:「是老身錯怪他了,一念之差,千古飲恨!」頓了頓,眸中閃射懾人光芒,栗聲道:「照你的說法,你師父真正是死於毒?」方玨恨恨地道:「是的,從頭到尾,是一個惡毒的陰謀。」「巫山神女」道:「棲霞九俊,目前只剩下『偷生客」一個了!」方玨道,「是的,晚輩一定要找到他!」神秘女子粉腮又是一變,口唇連動,欲言又止。方玨接著又道,「說起來,棲霞九俊也是受害者,下毒的另有其人……」他不願說出「天下第一劍」裴震,因為這是門戶內的事,不足為外人道。「巫山神女」沉聲道:「下毒的是誰?」方玨含糊以應道:「晚輩正在盡力追查!」神秘女子若有深意地說:「既然棲霞九俊也是受害者,為什麼還要找碩果僅存的『偷生客』?」說話時,目光緊盯住方玨。方玨當然知道她弦外之音,淡淡地道:「找他,是要查證事實的經過。」神秘女子點點頭,沒再開口,因為方玨的語氣,已沒有尋仇的成份。「巫山神女」深深一想,道:「方玨,你身中奇毒,雖然目前看不出來,但命在旦夕。」一句話把方玨拉回現實,心頭泛起了隱痛,體內之毒不除,談什麼都是空的,生命尚且不保,何況其餘,當下苦苦一笑道:「晚輩走一步算一步!」「巫山神女」低頭默想了片刻,深深吐口氣,道:「—飲一啄,莫非前定,古立人當年如果找上老身,便可以不死,命數!天意!方玨,老身成全你。」方玨默然望著對方,不知如何答對。「巫山神女」轉頭望著神秘女子道:「去把那粒毒龍內丹拿來!」神秘女子領命而去。方玨大為困惑,毒龍內丹是什麼東西?「巫山神女」舉目望天,眼裡又充滿了老淚,悲聲道:「空,空,世間的一切都是空,紅顏白髮,英雄美人,轉眼盡成空!」頭緩緩垂落,又道:「毒龍內丹是稀世之寶,無毒不解,服下之後便可具備避毒之能,萬毒不侵,方玨,這是你的造化!」方玨頓時激動得簌簌而抖,這實在是天大的造化,他激情地望著「巫山神女」,連個謝字都說不出來,因為口頭上的謝,已無法代表內心的感激,這不啻是再造之恩啊!

  工夫不大,神秘女子持了個玉瓶出來,雙手交給她師父,「巫山神女」接過,拔開瓶塞,倒出一粒龍眼大的血紅珠子,遞與方玨道:「吞下去吧!」方玨伸出顫抖的手接了過來,期期地道:「晚輩永銘大德!」說完,把珠子納入口中,和涎吞下。「巫山神女」幽淒無限地歎了口氣,道:「進功房去,行功十周天!」說完,轉身緩步而去,身形略現蹣跚,她像是驟然間蒼老了。方玨目送「巫山神女」進入精舍,不自覺地也歎了口氣,他不明究裡,只是直覺上的感觸。神秘女子開口道:「我說過看你的造化,你果然有這份造化,快進功房吧!」方玨無言地點點頭,轉身進入功房。厚重的石門關上了。

  方玨趺坐行功,—周之後,—股奇熱自丹田升起,向四肢百骸流竄,愈來愈烈,周身有如火焚,他加緊行功,天人合而為—。一個時辰之後,功成醒轉,全身感到無比的舒泰。神秘女子適時而至,啟開石門,道:「我送你離開!」方玨走出功房,道:「在下……理應叩謝令師她老人家!」

  「不必了!」

  「這……」

  「家師只有一句話交代,當你抓到當年下毒的兇手,必須帶到此地來,現在我帶你出去!」

  方玨跟隨神秘女子到了黑森林之外,一看天色,已是薄暮時分,方玨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覺,心念一轉,道:「在下可以請教芳駕尊稱麼?」

  「我叫袁佩玲!」

  「啊!袁……」

  「你就叫我袁大姐吧!芳駕二字太刺耳!」

  「是,小弟從命,袁大姐,小弟還要請問一件事!」

  「什麼?」

  「令師與家師之間……」

  袁佩玲幽幽一笑道:「對不起,這是尊輩的私事,我不便饒舌。」方玨微感失望,但人家既不願透露,當然也不便追問,當下作揖道:「袁大姐,小弟……就此告辭!」袁佩玲頷首道:「願你珍重,方小弟,你……真的不會再與『偷生客』為仇?」方玨想了想道:「不會了,除非事情另起變化!」

  「好,你走吧!」

  「告辭!」

  天宇澄淨無塵,夜月正圓,清輝普照大千。白衫飄飄,方玨身形似行雲流水,浮游在官道上,幾番挫折,幾番奇遇,使他成了蓋世之雄。在後起之秀中,不作第二人想。一條清溪,在月光下閃著粼粼波光,橫切官道,—座石拱橋,跨在溪流上,連接被切斷的官道。方玨來到橋上,夜景太美,使他不自禁地停了下來,憑欄遠眺。寧靜、和諧,令人沉醉,方玨為之意越神馳。

  突地,一陣暴喝之聲,打破了月夜的寧靜,遙遙傳來。方玨不由心中一動,舉目望去,只見前面不遠的溪邊草地上,人影浮動,看來約有七八個人。喝斥聲再度傳來。好奇,是武士的特色,方玨心意一轉,彈身掠去。

  草坪上,八名武士圍成了一個圈,圈子中央,一個黑衫老人與一個老和尚相對站立,衣襟上的標誌,顯示出是神劍幫屬下。黑衫老人沉凝十分地道:「胡巡察,如果你是無辜的,回到總壇後再分辯。」老和尚陰聲道:「我有分辯的餘地麼?」黑衫老人聲音一冷,道:「你知道抗命的後果,論私交,我們是多年好友,所以奉勸一句,天下雖大,可難找藏身的地方!」老和尚打了個哈哈道:「趙總監,我不會回去當俎上肉!」

  「那就是準備抗命了?」

  「事逼如此,不得不然!」

  「你迫我執行金令麼?」

  「趙總監,用不著貓哭耗子了,你我心內明白,要就是我遠走高飛,要就是你帶屍回去,沒有別的路。」

  方玨已隱身場邊暗影中,心裡驚奇不已,一個出家人居然會當起江湖幫派的巡察,的確是聞所未聞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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