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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集 第二章 難渡(1)


  和往常無數的日子一樣,悠揚的晨鐘又一次敲響,回蕩在須彌山脈之間,在薄霧山風裡回蕩著。它穿過了無數光陰歲月,而且還將在未來的日子裡日復一日地回蕩下去。

  晨光之中,鬼厲負手而立,側耳傾聽。

  他微微合上雙眼,仿佛那鐘聲悠揚回蕩,要細細品味。此刻的鬼厲,雖然容貌沒有什麼變化,但看上去竟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他的氣度,神態比之往昔,多了一分從容,少了一分戾氣。

  或許,當真是佛法法陣起了作用。

  在鬼厲醒來之後,天音寺眾僧人之中,許多人心中都產生了這樣的疑問。

  前日,鬼厲再度醒來之後,普泓上人等已為他細細看過,他身體並無大礙,就連受到重擊之後的些許震盪痕跡似乎也消失在鬼厲身上。普泓上人欣喜之餘,為了以防萬一,還是留鬼厲在天音寺中多住幾日,鬼厲卻也沒有推辭,便在天音寺中住了下來。

  這幾日來,鬼厲比往常更加沉默寡言,而對於他這個竟然觸怒上蒼施下天刑的人物,天音寺僧人也多半回避,只有普泓上人和法相等人不曾顧忌什麼,時常過來看他。而鬼厲自己似乎沒有注意到身外的人事,足不出戶,只是每日中晨鐘暮鼓響起的時刻,他會走到小院中,靜靜傾聽著。

  「咚!」

  最後一聲鐘聲,帶著連綿不絕的餘音,盤旋在天音寺上空許久,終於化為虛無。鬼厲這才緩緩睜開眼睛。

  沐浴在天音寺的晨風中,他體內的氣息卻在安靜的外表之下充盈鼓蕩,好似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了一般。天音寺僧人們不會知道這些,但鬼厲自己,卻是心中明白的。

  在那無字玉璧之上意外出現的,竟是傳說中魔教經典的<天書>第四卷,旁人或許 不明白,但他卻是這世間惟一一個修行了<天書>前三卷的人物,一眼便看出那乃是自己修道之途中夢寐以求的關鍵的第四卷。

  往昔修行中無數看似不可逾越的難題,此時此刻,他都已經掌握到了關鍵處,擺在他眼前的,已經是一條康莊大道,坦途無限。甚至於在他心中還有這般感覺,這條路走下去,自己必定是很順暢的,或許,他還能窺視到某些往日所不敢奢望的境界。

  便是在他感歎和懷念往事的時候,竟有了一種超脫的感覺,像是到達了一個新的境界,重新回到過往。

  只是不知為何,在他的心中,在這般大好的情況下,還隱隱有著一絲失落,不知如何形容,那若隱若現的念頭,始終纏繞在他的心頭。

  鬼厲佇立許久,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也沒有人進來打擾他。直到他 突然轉身,數日來第一次走出了這間小小庭院。

  離開這個院子 的時候,他沒有回頭看上一眼。

  順著腳下的臺階,他緩緩走去,據說這一條路,間是那位僧人為了弘揚佛法,立大心願,用大神通所造的。如今,無數人依舊行走在他所造的路上,卻又有幾人知道,他已灰飛煙滅了。

  這條路上,層層石階樸實無華,腳踏上去,平實的感覺緩緩傳來。在前幾日那一場天地變色地動山搖的意外鬥法之後,須彌崇山上的廟宇殿堂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壞,只有這條平實 的小路,沒有受到絲毫影響,還是堅實地躺在地面之上,讓無數人從它的胸膛上走過。

  或許,對於難測的上蒼神明來說,這條路同樣也是帶有某些特殊的情

  鬼厲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他走在這條路上,只是默默回想著往事和故人,在回憶中,他慢慢走到了須彌山頂的小天音寺。

  門扉虛掩著,這裡仍如往常一般寧靜,鬼厲緩緩走了過去。門後頭,隱約傳來了話語聲。

  他敲了敲門。

  門內聲音頓時消失,隨即有人似驚疑一般,輕輕『咦』了一聲。片刻之後,門扉『吱呀』一聲打開了,法相出現 在房門後頭。

  見是鬼厲,法相露出微笑,鬼厲點了點頭,道:「方丈大師在麼?」

  法相微笑著讓開身子,道:「在,請進吧。」

  鬼厲走了進去,只見普泓上人正盤膝坐在禪床之上,同樣微笑著望著他。鬼厲向著普泓上人走過去,行了一禮,道:「方丈大師。」

  普泓上人看著鬼厲走過來的身影,目光從上而下,最後落在他的腳上,忽地點了點頭,合十道:「想不到這短短時日,施主道行大進,真是可喜可賀!」

  鬼厲眉頭一皺,沒有說話,法相卻是微吃一驚,在旁邊細細打量鬼厲。

  沉默片刻之後,鬼厲向著普泓上人微微低頭,道:「前幾日為了我,損毀了貴寺的聖地無字玉璧,在下心中實在不安。」

  普泓上人輕輕搖頭,淡然道:「小事而已,不足掛齒。」

  鬼厲微怔,道:「只是那無字玉璧乃是貴寺鎮寺之寶,豈非珍貴?」

  普泓上人合十道:「世事輪轉,眾生皆沒,誰又知得身後之事?今日珍而重之,豈可知他日若何?施主若有心,」他一指窗外,道:「小天音寺外有大石,施主去一看,或可知曉佛心道理了。」

  鬼厲點了點頭,道:「是。不過在下今日前來,是想向方丈大師辭別的。」

  普泓上人面上並無意外神色,似乎早就料到鬼厲會如此說話,他只是點了點頭,道:「施主欲雲,老衲 不敢阻攔。只是施主離雲之前,老衲有幾句話,想和施主說一說。」

  鬼厲道:「大師請說。」

  普泓上人道:「施主在這段時間之內,劫難重重,卻終能一一破解,挺了過來,我看施主心頭似有所悟,不知是否?」

  鬼厲沉吟片刻,點頭道:「大師慧眼,在下劫後餘生,心中確有感觸。

  回望半生,多有感歎之意。「

  普泓上人目光一閃,道:「施主乃是大智慧之人,既已看破,何不看穿這俗世情懷,歸入我佛門下?以老衲揣度,施主心中所思所想,不過乃是一『情』字耳,如何?」

  鬼厲默然,良久站起,向著普泓上人行了一禮,淡淡道:「大師點化于我,在下十分感激,只是在下心頭或有所悟,卻並非看破世情。於我而言,俗世情懷,卻正是割捨不得的。」

  普泓上人搖頭道:「佛曰:色即是空!俗世萬物莫不如此,恩怨情仇,美人仇敵,皆是一『色』字而已,困人心智,擾人清靜,施主何必太過執著?」

  鬼厲仰天呼吸,大笑一聲,轉身離開,口中朗聲說道:「大師,錯矣。色即是空,那空也是色。你要我看破世情,卻不知世情怎能看破?我處身天地之間,恩怨情仇,正是我一生境遇。你要我看穿得清淨,卻哪裡知道,那看穿之後的,可還是我麼?」

  話聲漸漸低沉,終於不聞,那個男子已是離開禪室遠去了。法相許久,向普泓上人道:「師父,你幾次三番點化於他,可惜……」

  普泓上人淡淡道「他悟通道法修行,將來只怕乃是世間第一的人物。但這樣的人物,竟看不破自己的心魔,日後種種,便是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法相低頭,合十念佛,終不再言語。

  鬼厲離開了小天音寺,走出寺門時,忽然又停住了腳步,頓了一下,卻是向右轉雲,沒走幾步,果然望見有一塊半人多高的大石倒在地上。

  他走到大石跟前仔細看了一遍,卻只見石頭上斑痕累累,卻並無一字一句,亦無人工鑿刻之痕跡,竟不知此石有何玄機。

  鬼厲皺了皺眉,沉吟片刻,忽地目光一凝,卻是被大石上一處給吸引住了。

  此大石周身斑駁,顯然已經不知經歷了多少歲月風刀霜劍,傷痕累累,但在那一處地方,卻隱約是一個圖案形狀,只是年月深久,竟是難

  鬼厲伸手過去,將石頭上塵土輕輕掃開,仔細查看,許久之後,方才認出這原是一枚貝殼形狀,只不過年深月久,已經化為石質,與這大石融為一體了。鬼厲隨後又細看大石,再也沒有找到其它怪異之處。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那枚貝殼之上,莫非普泓上人要他看的,就是這枚普普通通的貝殼不成,這其中,又有什麼玄機呢?

  他將普泓上人所說的話又回想了一遍,望著那枚貝殼,目光慢慢亮了起來。須彌山山脈 高聳,遠近千里之內,更無海水深洋,但是這石頭,卻分明就是須彌山上之物。在千萬年前,此外或許竟是汪洋大海,亦未可知了。

  人之一生,比之天地運轉,世間滄桑,竟如滄海一栗,須彌芥子了。

  只是,他默然無言,轉身向著那座靜謐的小小寺院行了一禮,轉頭過來時刻,面上卻還是淡然神情。

  衣袍揮處,淡淡白光泛起,他的身影化作光芒,飛天而去,漸漸消失在蒼穹之上。

  看穿?

  誰又看得穿?

  世事滄桑,卻怎比得上我心瞬間,那頃刻的微光。

  青雲山,大竹峰。

  青雲大戰已經過去了一段日子子,道玄真人因為誅仙古劍的事情緊盯過大竹峰諸人一段時間,又見似乎最近大竹峰弟子的確十分老衲,所以也催得少了。雖然這一次事關重大,但在大竹峰眾弟子心中,掌門道玄真人卻也實在多慮了。

  許久沒有受到打擾,大竹峰也漸漸回復了往日的平靜。經過蘇茹的查看後,吳大義,何大智二人的傷勢也漸漸好了起來,二人可以自由地下地行走,只是還不能幹重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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