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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第五章 蕭牆(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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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上,道玄真人還沒有回來,但眾人之中,隱隱都傳出竊竊私語之聲。 水月師徒三人重新走回來的時候,但見眾人分立兩旁,而張小凡卻依然孤單地跪在地上。陸雪琪仿彿猶豫了一下,但在水月嚴厲目光橫掃過來之後,終於還是默默走到她的身後站住了。 片刻之後,道玄真人緩緩從後堂裡走了出來,回到了座位之上,大殿上頓時安靜下來。 道玄真人卻沒有立刻向張小凡問話,反是面有歉意,向旁邊的普泓神僧道:「普泓師兄,我門下弟子無禮,讓師兄見笑了。」 普泓微微一笑,合十道:「道玄師兄哪裡話!」 這時,蒼松道人走了過來,手中拿著張小凡的那根燒火棍,放到了道玄真人手邊的茶几上,道玄眉頭微皺,向他看去,眼中微有疑惑之意。 蒼松道人低聲道:「師兄,剛才你走之後,形勢稍有混亂,此物關係甚大,為防萬一,我便將它收起,現在再放回在此處。」 道玄點了點頭,道:「師弟有心了。」 蒼松道人隨即退了回去,道玄真人的目光,也再一次地回到了張小凡的身上,眾人一時都緊張起來,知道接下來的,只怕便是決定這個少年命運的時刻。 「張小凡,我最後問你一次,你可有話要說?」 張小凡額頭之上隱隱冒出了汗珠,眼下形勢實已惡劣到了極點。只是他在青雲門中多年,深知正道之中對刺探他門秘傳真法的忌諱,若果真說了出來,他自己下場如何尚未可知,但入土多年的普智和尚,只怕多半不止是名聲受損,就連法骨埋葬之處,也要從天音寺的「往生塔」中被移了出來。 更何況,普智和尚乃天音寺四大神僧之一,眾人會不會相信自己,更加是個問題? 他在這裡內心交戰,一時想到普智音容,一時又想到師門深恩,但要他出賣普智,卻又和逼他去死一般,短時之內,斷然是無法想清楚的。 只是,這大殿之上的所有人,卻都不會再給他時間了。 道玄眼看著張小凡在聽了自己的問話之後,臉上神色陰晴不定,額上雖有汗珠,但竟仍是始終未發一言,再聯想到剛才眾弟子為他求情時的情景,內心深處忽然有一陣沉眠多年的無名之火,熊熊燃燒而起。 仿彿百年之前,那個白色身影,也像這般跪在玉清殿上,在三清神像面前,在眾位師長長老面前,甚至是在眾位同門苦苦為之求情之中,卻依然那般桀騖,那般的不可一世,睥睨世間。 坐在最後的水月,遠遠望著道玄真人的臉色,身子震了震,眼中有一絲悲哀一閃而過,緩緩低下了頭。 「砰!」 一聲大響,眾人震駭! 道玄真人仿彿終於失去了耐心,霍然站起,手指張小凡怒道:「孽障,當年我看你身世可憐,將你收留在青雲門中,不料卻是養虎為患!」 張小凡身子搖了一搖,抬起頭來,張大了嘴,似乎想說些什麼。 但道玄真人面色如冰如霜,寒聲道:「今日若不除去你這個孽障,我青雲門如何向天下正道交代?也罷,就讓我成全了你這……」 眾人失色,田不易霍然站了起來,眾人中陸雪琪、田靈兒、林驚羽等人瞼色都刷的白了,便是坐在旁邊的天音寺普泓神僧,也仿彿隱隱有些不忍,向道玄低聲道:「道玄師兄,這個是不是再斟酌……」 道玄哼了一聲,冷然道:「這孽障身懷魔教邪物,又犯我正道大忌,罪孽深重。」說著順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燒火棍,道:「今日就讓你死在自己這魔教邪物之下……」 張小凡腦海中嗡的一聲,一片空白,眼前仿彿一切都失去了顏色,只茫然望見道玄伸起了手臂,師父田不易面色鐵青,似乎正要說話,而周圍青雲弟子,亂成一團。 大殿之上,眼看就要有人血濺五步! 「呀!」 突然,一聲大呼,震懾全場,眾人無不失色,驚駭之中,赫然竟是道玄真人身子劇顫,怒吼一聲,將燒火棍扔了出來,如被燙手一般。 那燒火棍在空中劃過一道黑影,掉在地上,當當當反彈幾下,竟是滾到了張小凡的身前。 也就在這個時候,眾人看到燒火棍上,飛起了一道黑影,片刻之後停頓在半空之中,發出吱吱怪聲。 那是手掌一般大小的異種娛蚣,色彩絢麗,尾部竟有七條分岔。此刻震動飛起,搖頭擺尾,模樣驕橫之極。 張小凡呆住了,整個身體突然都微微顫抖了起來,目光直直地瞪著在半空中的那只怪物,那只深深烙印在他記憶深處的東西:「七尾娛蚣!」 時光刹那間如倒流而上,奔騰咆哮的巨流,將他帶到了多年前那個黑色的夜晚,那個普智與神秘黑衣人決鬥,而他同時失去了自己所有一切的血腥之夜! 他整個身子都抖了起來,深心處泛起的無邊血腥氣息,將他團團包圍。他伸出手,一把將燒火棍緊緊抓在了手中! 但這個時候,卻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張小凡的異樣,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在道玄真人身上。 青雲門眾位首座長老,其見識閱歷豈是常人可比,眨眼間即將道玄真人圍了起來,特別是與那只七尾娛蚣隔開,待眾人向道玄真人看去,不由得盡皆失色。 只見道玄真人右手顫抖,中指處赫然有個傷口,顯然是被那七尾娛蚣所傷,只見在這片刻間,流出來的血已然是黑色的,更要命的是,從指端傷口之處,一道觸目驚心的黑氣,幾乎以看得見的急速向上攻去。 七尾娛蚣以天下絕毒著稱,便是道玄真人這般得道高人,竟也為之所困。 道玄真人片刻間只覺得頭昏眼花,氣悶難忍,但他道行何等之高,尤勝過當年的普智相尚,立刻強自定住心神,左手並指如刀,向只片刻間幾乎已經麻木的右手連點數下,淩空畫符,登時將那道黑氣上攻之勢擋緩了下來。 此刻蒼松道人沖到他的身邊,緊緊扶仕他的身體,一看道玄真人傷口,轉頭向張小凡大喝道:「張小凡,你個孽障,竟然膽敢暗害掌門!」 眾人大驚失色,張小凡失聲道:「不,不是我……」 被眾人簇擁著的道玄真人,此刻面色已經稍好,但七尾娛蚣何等劇毒,便是在他臉上,也隱隱望見黑氣,薄而不散,不過儘管如此,他神志卻還清楚,深深呼吸之後,道:「快將這孽障擒下,好好審問。」 蒼松道人轉過頭來,道:「師兄放心,有我在。」 道玄真人大口喘息,但心倒放了一半,點了點頭,向他看去,正待說:「那就……」 他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蒼松道人在他眼前的那張臉,突然從焦急神態,變得猙獰無比。也幾乎就在同時,道玄真人腹心一涼,瞬間劇痛傳來,身子大震,原本移往右手壓住毒勢的一身精元,突然消散。 「啊!」 道玄真人一聲大吼,左手倒切下來,蒼松道人左手立刻迎上,兩相撞擊,蒼松道人身子大震,倒飛出去,落到上清殿門前,片刻之後,嘴角緩緩流下一道血痕,但神色間卻在冷笑。 在他右手之上,橫握著一把短劍,晶瑩如水,一看就知非是凡品。而此刻劍身之上,血痕累累,鮮紅的血,從劍刃之上,緩緩地一滴一滴流了下來,滴到大殿上的青磚之上。 剛才還一片混亂的人群,突然都安靜了下來,如死一般的寂靜。 道玄真人墨綠色的道袍,腹部之處轉眼間已然變做了深色,他整個人的臉色也頓時蒼白之極,只是,他此刻臉上的驚愕之色,卻遠遠勝過了身體上的痛楚。 「你,你做什麼?」他嘶啞著聲音,向著站在大殿門口處的蒼松道人,問出了所有人的疑問。此刻,甚至連龍首峰的弟子齊昊、林驚羽等,也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個個張大了嘴,望著那個曾經是這青雲山上最有權勢之一的人。 「我?」蒼松道人仿彿突然變做了另外一個人般,倡狂地大笑出來:「我在暗算你啊!你難道看不出來嗎?」說著,他用手一招,半空中的七尾娛蚣頓時向他飛去,轉眼間消失在他袖袍之中。 齊昊再也忍不住,聲音中帶著困惑與驚駭,大叫道:「師父,你、你瘋了嗎?」 蒼松道人向他看了一眼,隨即目光又落到了站在齊昊身邊但神色幾乎與他一樣的林驚羽,還有更多的龍首峰弟子,甚至於其他青雲門各脈的弟子,都用一種看待瘋子般不能置信的眼光望著他。 「哈哈哈,瘋了?是啊!我早就瘋了!」蒼松道人仰天大笑,神態仿彿也帶若一絲瘋狂:「早在一百年前,也是在這個玉清殿上,當我看到萬劍一萬師兄的下場之後,我就已經瘋了!」 「師父!」龍首峰的齊昊和林驚羽此刻的聲音都已經帶著哭腔,但在他們身後,圍繞住道玄真人周圍的青雲門眾位首座長老,身體卻突然僵硬! 萬劍一,這個仿彿帶著夢魘般的名寧,帶著濃濃的陰影,壓在青雲門的上空。 道玄真人眼角抽搐,這個百年來從來都沒有人膽敢在他面前提起的名字,仿彿也深深刺激了他一般。蕭逸才攙扶著他的身體,卻赫然發覺,道玄真人受創的身體忽然劇烈地抖了一下,甚至隔著那層衣裳,他也感覺的到,那突然在恩師身體裡焚燒的火焰,竟是這般的炙人! 蒼松道人神態瘋狂地站在那裡,仿彿這許多年來積壓在心頭的惡氣終於泄出,一時之間,竟無人上前捉拿這個傷了青雲門掌門至尊的兇手。 他指著道玄真人,又指了指在人群背後,那在陰影中的三清神像,大聲地道:「你,你們,」他向著田不易、水月、曾叔常、商正樑等青雲首座指了過去,「你們都給我憑良心的說,這個掌門之位,到底是該誰來坐?是當年的萬師兄,還是他?」 沒有人回答,年輕弟子是不知所措。但田不易等人卻鐵青著臉色,一聲不吭。 大殿之上,只有蒼松道人如同瘋狂的聲音回蕩著:「怎麼,你們不說話了嗎?是不是心裡有愧啊?哈哈哈,是啊!是啊!其實誰心裡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樣?可是如今,坐在這個位子上的人又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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