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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眾口鑠金人言可畏 孤身仗義箭發無虛(2)


  玉嬌龍聽了他的這一番話,覺得非常刺耳,但又覺他說的也不無道理。一件她從未聽過、也從未想過的事,使她不由不暗暗思索起來:世上為何只聽說給女人建貞節坊,修節烈墓?為何不曾聽說給男人建這樣的坊修這樣的墓?難道世上都無貞孝節義的男人?從書上看來確是有的,世上想也應是有的,各朝皇帝又為何不予以旌表?又為何不為之修墓建坊?玉嬌龍真感到迷惑費解了。

  那幾位過客見日已高懸,又各自離店趕路去了。玉嬌龍也付了食費,起身出店,她牽馬撫鞍,不覺又茫然起來。這時,她耳邊仍不斷地響起「李慕白」,「九華山」的話音,她突然閃起一個念頭:「到九華山找李慕白去!」這念頭很快就在她身上變成了決心;這決心又使她心情突然感到一陣無比的輕鬆和振奮。一瞬間,她好似已從積鬱、幽怨、惶恐、悵惆等種種煩惱中解脫出來,又還複了舊時的玉嬌龍:是那樣的睥睨一切,是那樣的尊嚴自信。她將以無羈無絆之身,憑恃著自己高奧的技藝和利劍,闖山東,渡長江,曆江南,到九華山找李慕白去。

  玉嬌龍主意已定,便抖擻精神,一躍上馬,轉轡向東直奔宛平,然後轉南向山東濟南方向馳去。

  一路上,玉嬌龍時而男扮,時而女妝。每到通都鬧市,或直穿而過,或繞道而行;若遇風景獨好之處,便停馬盤恒,興盡而去。

  一切動止都可隨心所欲,任意而行,她從未感到過這般的自在和自豪。沿途秀麗雄偉的山川,兩旁蔥郁迷人的景色,使她應接不暇,她早把一切愁緒憂思都暫時拋到腦後去了。

  玉嬌龍一路揚鞭摧馬,不過半月便已進入山東境內,看看前面不遠已是泰安。她久聞泰山巍峨奇拔、氣勢雄渾,古往今來,曾吸引了無數文人宦客前去登臨仰賞,遊覽吟題,她也想此機會,上去一覽勝跡。於是,她便在離泰安城不遠的一個小鎮上停下馬來。那小鎮雖只二三百戶人家,但由於是通往泰山的必經之道,卻也馬來轎去,百業興旺,九流彙集,十分鬧熱。玉嬌龍尋了一處較為雅潔的上等客店,將大黑馬交給客家,要了一間上房,準備暫宿一夜,明日便上山去。她叫店家打來一盆熱水,洗過臉,拂去身上灰塵,見天色尚早,正想踱出客店,到街上去走走看看。她剛跨出房門,瞥見店堂左廂廊下,有一盲目老漢,坐在地上;一位年約十四五歲、身背花鼓的姑娘,手裡拿著一角煎餅,正來到老漢身旁。她見那姑娘穿著一件藍底印花粗布短衫,下穿一條棗紅布褲,清秀的臉上帶著愁容,黑圓的眼裡噙著淚水。

  玉嬌龍也不知何故,她一看到這位姑娘,便猛然想起香姑,姑娘的容態神情,一舉一動,恰似她三年前在烏蘇帥府門前看到香姑時一般模樣。觸景生清,玉嬌龍竟突然懷念起曾與她同甘苦共患難的香姑來了。她不禁停下步來,遠遠地凝望著那姑娘的一舉一動。只見她蹲下身去,將一角煎餅捧到那盲目老漢面前,說道:「爹爹,快吃,這餅。」

  盲目老漢伸出一雙枯瘦的手:邊接過餅去,邊問道:「哪兒來的餅?」

  姑娘:「一位趕車大伯給的。」

  盲目老漢:「就這一角?」

  姑娘:「不,我手裡還有一角。」

  玉嬌龍心裡不覺一動,因她明明看見那姑娘手裡的確沒有餅了。

  盲目老漢狼吞虎嚥般地吃了幾口後,突然停了下來,問道。

  「你怎沒吃?」

  姑娘:「我口幹,等一會再吃。」

  盲目老漢伸出左手往姑娘手裡摸去,姑娘慌忙避開。老漢顫聲說道:「香姑,你在騙你爹,你沒有餅!」

  玉嬌龍不覺微微一震:「呵,她也叫香姑!」

  姑娘:「爹,你吃吧,我不餓。」

  盲目老漢用他那只顫巍巍的手,把姑娘的手拉著,又把剩下的半形餅強放在她手裡,說道:「哪能不餓,快把這半形餅吃下去吧。」

  姑娘拿著餅,呆呆地望著她爹,眼裡滾下了兩顆大大的眼淚。

  玉嬌龍心裡感到一陣酸,忙走到他父女面前,對那姑娘道:「你也叫香姑?」

  姑娘抬起臉來,見問話的是位俊秀的少年,又趕忙低下頭去,只不吭聲。

  玉嬌尤又向著盲目老漢問道:「老大爺,你女兒也叫香姑?」

  盲目老漢:「她名叫李桂香,香姑這小名是我和她娘叫的。」

  玉嬌龍仍脫口親切地叫了聲「香姑」,問道,「你是哪裡人?因何落到這般境地?」

  姑娘低著頭,怯生生地應道:「鳳陽人,因家鄉決了河堤,把村裡的莊稼全淹了,無奈,才和爹爹逃荒來到這裡。」

  玉嬌龍:「看你身背花鼓,為何不到街上唱唱花鼓,也可討些錢來度日,省得這般饑苦。」

  姑娘:「往日去到街頭唱些花鼓,靠著一些好心人施捨,原可過活。不想兩天前我和爹爹正在街口開唱,忽然闖來兩個漢子,說白額虎魏爺正在西街他家中請客,要我去到他家唱唱,陪他那些客人飲酒。我抵死不去,那兩個漢子當場將我戲辱一番,臨走還說:『你如不去魏爺家裡陪酒謝罪,就休想在此賣唱,也休想出得鎮去!』從那以後,就很少人來聽唱,更沒人敢舍錢了。」玉嬌龍聽了不禁又問道:「你父女何不另走他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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