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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迭起風波長存孤膽 頻生憂患不負初衷(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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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娘急了,對隨她來的兩個丫環說道:「你二人楞著做啥,還不快來攙扶新夫人前去行禮!」說著便和兩個丫環一齊前去攙扶玉嬌龍。不料玉嬌龍端坐椅上,卻如生了根一般,任伴娘和兩個丫環怎樣強扶力攙,只是紋絲不動。伴娘不禁暗暗吃驚,心想:「看新夫人身材這般窈窕,卻如何生得如此氣力?正僵持間,魯老夫人又帶著兩名僕婢進房來了。她把房內環視了一眼,略帶不快地問伴娘道:「親友們都等在堂上了,你還在磨蹭什麼?」 伴娘:「回稟老夫人,新娘不肯動駕。」 魯老夫人瞅住玉嬌龍問道:「嬌龍,這是為著何來?於歸乃你終身大事,也是人倫之始,難道禮都不成了!」 一直端坐不動、一言不發的玉嬌龍,這時才欠了欠身,不忙不迫地應道:「嬌龍尚有母孝在身,本不當臨喜;今日平地風波,恐是天譴;嬌龍自知罪孽深重,已覺萬念俱灰,但求賜一淨室,讓嬌龍齋戒念佛一生,願已足矣。」 魯老夫人十分吃驚而又不悅地說道:「你怎的說出這等話來!午間街上發生的事情已經夠不吉利的了,寧軒的病正需要大喜來沖一沖,哪能再容得這等晦氣。」 玉嬌龍:「嬌龍寧願終身念佛,不願成親。」 魯老夫人帶慍說道:「我魯府又非寺廟,容不得僧尼,若未過門之前,你要皈依佛門也好,出家修行也好,我都管你不著,如今既然過了門來,也就由不得你了。」魯老夫人說完,回頭吩咐伴娘和幾個僕婢道:「你們看著做什麼,還不訣把少夫人扶到堂上行禮去!」 幾個僕婢哪敢怠慢,忙一齊上前去扶玉嬌龍。有的在前面拉,有的從後面推,一時間,伴娘和僕婢五人,有如螞蟻搬食一般,把玉嬌龍緊緊圍住,手忙腳亂攪成一團。玉嬌龍卻仍端坐那裡,任她們怎樣推拉,只是全然不動。伴娘累得面紅耳赤,不禁羞惱起來,她把衣袖一卷,忿然說道:「難道你會使定身法不成,我就不信拉你不動!」說著,她用雙手抓住玉嬌龍的右腕,拼命往懷裡一拖。玉嬌龍被她這粗野無禮的舉動激怒了。她只順勢將手一抬,伴娘立即便跌倒到屋子中間去了。玉嬌龍隨即突然站立起來,用手揭掉頭上的紅蓋中,面帶怒容,神清凜肅,指著正躺在地上呻吟的伴娘斥道:「你怎敢這般放肆無禮!我生在將門,千軍萬馬都見過,豈是你幾個奴婢所能動撼得了的!」 伴娘從玉嬌龍那閃亮著的眼光裡,感到一種悚然的威嚴,她竟沒敢站起身來,只伏在地上膝行著向門外退去。四個僕婢也驚驚惶惶地退到屋角,在一旁屏息不動。魯老夫人又驚又惱,又急又氣,她煞白著臉,渾身都顫抖起來,指著玉嬌龍說道:「好呀,好呀,我去告訴親友們,玉府養了個好千金,我魯門娶了個好媳婦!」魯老夫人邊說邊走,跌跌踵瞳地出房去了,四名僕婢也一窩蜂地跟隨著她退了出去。 房裡只剩下玉嬌龍和香姑兩人,頓時又變得靜悄悄的。香姑不知事情還要怎樣發展下去,心裡七上八下,神色也顯得有些惶惶不安。玉嬌龍已在一怒之下揭下了蓋巾,在香姑眼裡,她又恢復了在玉府時那種見慣了的神態、容顏,這也才使香姑感到了她二人之間又恢復了過去出走時在路上的那種親近。香姑心裡也感到奇怪,搭上一塊紅蓋巾,只隔一層綢,但她和小姐之間竟突然變得疏遠起來,而今,揭開了那層綢,她們又親近了,香姑那惶惶不安的心情也因此而漸漸又平靜下來。香姑不時偷眼去看玉小姐,見她适才浮上臉來的怒容,很快便消失下去了,平靜而端肅的面容上,隱隱露出一絲哀愁,這是只有香姑才能察覺得出來的。香姑從她那凝眸的神情裡,知她沉思馳念的並非自己的處境和眼前的憂患,而是在惦掛著羅小虎的安危。這使香姑感到一種莫名的欣慰,同時也從這種欣慰中更加鎮定了自己的情緒。 玉嬌龍和香姑誰也沒有說話。玉嬌龍是胸有成竹呢,還是真把一切都已置之度外?香姑是猜不透的。她也不去多想多猜,她反正相信,「車到山前必有路」,玉小姐是吃不了虧的。 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了,香姑點燃桌上的蠟燭,讓房裡照得亮亮的。她突然感到肚子有些餓了,這才想到自己和小姐還是早上吃了點湯餅,已經一天未吃東西了。她突然想起上午臨上轎前,少夫人曾遞給她一盒「一口酥」,要她伺機送給小姐進用。於是,她便忙把「一口酥」從她隨帶的包袱中取了出來,揭開盒蓋,送到小姐的面前,低聲說道:「你也該吃點東西了。這是少奶奶專門為你要我給帶在身邊的。」 玉嬌龍只撫愛地看了香姑一眼,搖搖頭:「我不想吃。」 香姑:「吃點再說,身子要緊。」說著,又把點心盒遞到她面前,「看,這是你過去最愛吃的『一口酥』呢。」 玉嬌龍身子微微一震,迅即用手一推,略帶激忿地說:「拿開,我永不再吃這東西的了。」 香姑搖搖頭,輕輕嘆息一聲:「你不吃我吃。我吃給你看看。」 說完,便一口一個地吃了起來。 再說魯府中,穿過花廳,繞過一片幽靜回曲的庭園,便是正堂。在正堂旁邊的一問書房裡,正燈火輝煌。書房中聚集著十多位衣冠楚楚的名流新貴,都是魯翰林的至親好友。他們在魯府迎親出事後,並沒有隨著眾賓客一齊散去,卻義不容辭地留了下來,有心分擔魯翰林所遭到的不幸和憂患。魯翰林靠臥在一張檀木雕制的逍遙床上。他經過太醫的診療,服過一碗人參再造湯,雖然神志已漸清醒過來,並能開口含糊說話了,可精神仍然十分萎頓,目光也顯得呆滯,對親友們的寬慰和勸告,也只能用微微點頭來以示應酬。魯翰林平日高談闊論時那種眉宇飛揚、縱橫才氣、旁若無人、一瀉千里的氣概,已經跡影全無,而今躺在床上的只不過是一團有著些兒生氣的錦衣包肉而已。那些陪守在他床前至今還不忍離去的親友,他們剛才口含帶澀回酸的苦果,臉面上卻裝成勃勃高興,齊聚到結彩張燈的堂上,慶賀以衣冠代人參拜天地的成婚大禮。可等了許久,忽又傳出新娘抗禮不從的話來,親友們有的感到掃興異常,有的又如釋重負,各自懷著不同的心事,又退回書房來了。他們對於今天街上發生的事情,心裡也感到蹊蹺,覺得其中定有緣故。但究竟事出何因,則是他們誰也無法料測的。玉帥在他們眼裡,乃是朝廷屏障,國之干城,德高望重,威厲嚴明;玉嬌龍在他們心中,則是瑤台謫降,國色天姿,一代尤物,孝烈無雙。玉府父女,在京華豪門望族中,都享有無可非議的聲譽,誰能相信一個亡命的浪蕩漢子竟會與玉府侯門有什麼瓜葛。但事情畢竟發生了,而那個彪悍粗野的漢子竟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對九門提督的千金攔輿撤野,捲簾示辱,甚至將天子的門生魯翰林拉下馬來,摔成癱廢。若非出於深仇大恨或積怨奇嫉,豈能做出這等事來!這真使那些親友們感到迷惆和不解了。他們只希望京城九門兵馬以及提督衙署捕快能迅速將那肇事的漢子捉拿到案,那時,一切真相都會大白。因此,他們陪守在魯翰林身邊,雖搜索枯思,說了不少寬慰勸告之詞,卻都是些既不解痛也不止癢的浮泛話語,並未給魯府分去半分憂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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