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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滅患除凶怒揮白刃 拒婚抗命夜遁輕車(2)


  雪坪上突然寂靜下來,花園四周聲息全無,玉嬌龍站在那兒,好似做了一場惡夢。儘管她還在為剛才發生的一切感到莫名的煩亂,但心中卻有一種異常輕快的感覺,好像一塊久久壓在心上的石頭突然一下搬開,她從此不再過著那種憂心忡忡的日子了。她不覺長長地舒了口氣,這才感到一陣難禁的寒冷和倦意,好像已有好多天不曾合眼睡過覺了。

  玉嬌龍回到房中,花園東邊已傳來四更梆響。她和衣上床,一會便酣然入睡。

  第二天,直至旭日已經臨窗,玉嬌龍才懶洋洋地起床。她正在梳妝,香姑神色驚詫地進房來報:「小姐,府裡又出了怪事,高師娘不見了。」

  玉嬌龍頭也不回,漫不經心地說:「哪會呢?多是串到誰的房裡閒聊去了。」

  香姑:「老夫人一早便傳話過來,說有事與她相商,請她到老夫人房裡去走一趟。我便四處找她,卻是遍尋不得。」

  玉嬌龍還是不甚介意地說道:「也許溜到街上去了,等會她自會回來的。」

  直到午後,高師娘仍未見回來。很快,高師娘不見了的消息便傳遍玉府,上上下下各房各院都在談議這事:有人疑她是拐物私逃;有人說她是負氣出走;也有人猜她仍在府裡,只是不知因何躲藏起來。消息越傳越玄,愈說愈怪,一些人慣於捕風捉影,一些人最愛加油添蠟,不消一夜功夫,各種離奇怪異的情節已都編造出來。漸漸地,傳說竟又變成流言,大家已不再在人前談敘,只於暗處竊竊私語了。頓然間,王府裡便籠罩著一層神秘氣氛。

  已有好多天不常在人前露面的肖二爺,又不斷地出現在大家面前。他陰沉著一張臉,到處搜探著大家的一言半句,他對聽到的一些奇談怪論,既不制止,也不附和,誰也摸不清他葫蘆裡究竟裝的什麼藥。

  沈班頭則仍和平時一樣,拄著他那根又粗又沉的煙杆,瘸著腿在各房各院走來走去。他對高師娘的失蹤,持一種漠不關心的態度。

  第二天,玉夫人由鸞英攙扶著到玉嬌龍房裡來了。她向玉嬌龍問了一些有關高師娘近來的情況,還問玉嬌龍房裡丟失什麼貴重器皿沒有?王嬌龍一如平日一般,帶嬌帶嗔地應對著母親的詢問。玉夫人見從女兒口裡也問不出個究竟,便寬慰了她幾句,又帶著鸞英回房去了。

  玉嬌龍送走玉母以後,總覺心緒不寧,便獨自信步去至花園中的亭子裡,悶坐沉思。正出神問,忽見父親踱入後花園來了。在離父親身後十來步遠之處,跟著一瘸一瘸的沈班頭。玉嬌龍心裡不由一怔,心想:父親將這老頭也帶來則甚?她留神望去,只見父親昂首四顧,凜肅之中隱帶憂色。王嬌龍從父親那略顯蹣跚的步履中,忽然感到父親近兩年來似又老了許多。她想:為了高師娘之事,母親和嫂嫂雖未在她面前多說什麼,但她心裡卻很明白,不知為父親添了多少煩惱和焦慮。在這件事情上,她有違教誨,甚至與高師娘同流合污、串通一氣來欺瞞父親,捫心自省,自己在父親面前是有罪的。現在,那個暗暗中脅使自己違心負疚的隱患既已消除,自己也該像幾年前在西疆時那般,經常到父親面前去討他歡心,使他解優開顏。玉嬌龍想著想著,一種天倫的至性在她心頭油然升起,她忙走下亭來,帶著童稚般的笑容向父親身邊走去。她給父親恭恭敬敬地請了個安,同時親親熱熱地叫了聲:「父親。」

  玉大人只是「嗯」了一聲,臉上毫無笑容,只用他那雙沉毅而含有探詢的眼光將她注視了會,說道:「外面這麼冷,還不快回房裡去!」

  父親這句不冷不熱、似關懷又似責備的話,使她不由一怔,嚼不出是甜是澀的味來。她只感到一陣委屈,不再吭聲,退到一旁讓路。父親也不再理她,背手踏雪逕自走了過去。

  後面的沈班頭也瘸著走過來了。他在離玉嬌龍六七步遠處,停下來給她請了個安,略略遲疑了下,便又隨著玉大人走去。

  玉嬌龍忙回到樓上,倚在廊柱旁邊,注意著花園裡的動靜。

  她見父親帶著沈班頭在花園裡轉來轉去,東瞧瞧、西看看,好像在察看什麼。玉嬌龍心裡明白了:父親和沈班頭准是為高師娘突然失蹤之事而來。一會,只見沈班頭用手向西角那邊一指,父親和他又轉向西角走去。

  王嬌龍居高臨下,對花園西角那邊景物,也能看個清楚。她看到沈班頭轉過石山,瘸上雪坪,在雪坪上轉了幾圈,又俯身下去察看了一陣,隨即轉到封蓋著的水井旁邊,和她父親在井旁立談一會,這才返身走出花園去了。

  玉嬌龍雖未聽到沈班頭和她父親究竟說了些什麼,但她已料到,前夜在那兒發生的事情,大約已被沈班頭察看出來,甚至連拋屍入井的事也被他察料到了。雪坪上那些因格鬥而踏亂的積雪,那些縱橫交錯的腳印,以及搬動過的覆滿積雪的井蓋……

  這些就連一般人舌了也會生疑的跡象,哪還能瞞過沈班頭這位老捕快的眼睛?玉嬌龍心想:這樣也好,讓父親知道高師娘已死,他也可以高枕無憂了。至於她究竟是死於何人之手,父親定是不會追查的。

  玉夫人由於高師娘的突然失蹤也聞到了府裡下人們中的一些謠傳,她怕女兒因此感到孤寂,便從自己房中撥出冬梅、秋菊兩名丫環,派到嬌龍房中聽用。這兩個丫環帶著自己的衣物用具來到玉小姐樓下,卻死也不肯住進高師娘房裡,只各自手抱衣物,坐在廳裡發愣。

  玉嬌龍聞訊下得樓來,見她二人瑟縮一團,面露驚怖之色,心裡覺得蹊蹺,問道:「你二人為何不願住到高師娘房裡去?是否聽到有人說了些什麼?」

  冬梅惴惴地說:「有人說高師娘原是狐精所化,現又化回原形躲在花園裡了,說不定哪天還要出來害人的。」

  秋菊說:「我聽說高師娘是被上次進府來獻技的那個老頭活捉抵命去了。」

  玉嬌龍聽她二人所說,不禁暗吃一驚,不想這些乍一聽去都屬無稽之談,卻也句句有因。她這才突然憶起父親曾經慨歎過的「眾口鑠金」與「流言可畏」兩句話來,覺得確是經驗之談,發人深思。

  玉嬌龍心裡雖在警覺和思忖著,但臉上卻毫未露出驚詫之色,只象好玩般地聽著,臉上掛著笑容,神態安詳自在。廳內由冬梅、秋菊帶來的一層薄薄的恐怖氣氛一下全吹散了。玉嬌龍走到她二人身邊,體貼而又親切他說:「你二人休去聽信那些胡言!既然不願住到高師娘房中,就住在東屋這邊好了。香姑就住在這東屋樓上,有事可叫她一聲。」

  冬梅、秋菊這才放下心來,展眉露笑,拿起衣物進房收拾去了。

  玉嬌龍正回身上樓,忽見沈班頭瘸著腿在花園中溜噠。她不覺惱上心頭,便叫香姑去把沈班頭叫上來,帶慍地問道:「我曾說過,不准下人隨便進這後花園來,你怎敢不聽?」

  沈班頭不慌不忙他說道:「我哪敢自作主張,皆因自高師娘失蹤之後,玉大人查問起後花園巡邏之事來,我還因此被玉大人狠狠斥責了幾句。玉大人還命令我要加強對後花園的警戒巡邏,夜間增派家丁護衛。我是奉命而行,望小姐不要和我計較。」

  玉嬌龍見他態度不卑不亢,說得近情近理,況是父親旨意,也就不便發作,只說道:「既是如此,園中就任你等巡行去,只是不得近我樓房。」說完,猶帶余慍地上樓去了。

  從這以後,沈班頭果然每天一早一晚都要進到後花園來走走看看。夜間也有幾名家丁在園裡四處守更巡邏。玉嬌龍看在眼裡,只是心裡暗暗發笑,也不去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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