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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巾幗雙奇情懷隱隱 江湖一惡天網恢恢(4)


  玉嬌龍忙點頭說:「那才好呢!我還是小時在西疆隨父親到軍營看過練武來。當時只覺眼花繚亂,又好看,又怕人,看不出個奧妙來。」

  俞秀蓮:「玉小姐是將門虎女,現在就准能看出個奧妙來了。」說完,她便吩咐他倆到書屋裡束裝去了。

  德五嫂更加興高采烈起來。她對鸞英和玉嬌龍說道:「我本來不贊成讓幼銘這小子習武的,可你們德五哥說,別人習武還要千里求師,我家住著俞姑娘這樣一位絕代高手,只要她肯教,就是幼銘的造化,哪能錯過良機。我想也是,而今這世道,還是會點本領好,兔受人欺,就讓他學了。這玩意也真玄,我看一團花,你德五哥在旁卻直誇。」說完,她嘴裡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俞秀蓮謙遜地、卻又是意味深長他說道:「五嫂又來了,我算什麼絕代高手!京城裡眼下才真正出了位『絕代高手』了。也是個女子。我只擔心怕她走岔道。一個人,身懷本領走岔道,不是欺良淩弱,就是為虎作倀,助紂為虐。」

  玉嬌龍的心又怦怦跳了兩下。俞秀蓮的每句話都直透她的心窩。自己的處境,自己的所行所為,她似乎都瞭若指掌。玉嬌龍平時的自負和自信,在俞秀蓮面前也開始動搖起來。

  鸞英聽到俞秀蓮這番話,心裡也有所觸動,但摸不准她說的究竟是何人何事,只好不應聲。

  正在這時,幼銘和燕姑均已脫去外衣,束紮停當出亭來了。

  俞秀蓮吩咐幼銘先使一路槍,然後燕姑再使一路刀。

  幼銘遵命去到壁前取來一杆九尺長槍,在亭心站定,深深吸氣直賃丹田,然後抱槍於懷,雙手一拱,驀然下樁,握緊槍尾,將槍一抖,隨即展開路數舞動起來。只見那杆槍時如銀蛇疾舞,忽似瑞雪翻飛,或挑或刺,進退迴旋,法路明而不測,招式穩而難防。玉嬌龍仔細留心觀看,想從中窺測到一些俞秀蓮的功底。幼銘使著使著,突然將槍一抖,玉嬌龍眼前出現了一大團亮花,隨著槍桿快速不停地抖動,只見大團亮花中又綻出了團團小的亮花。一時間,眼前只見團團花光閃動,令人目眩神搖,只覺團團花心都藏有殺機,卻不測究竟哪團花才會怒放傷人。玉嬌龍看到這裡,心裡也不禁暗暗稱奇。她不覺抬眼向俞秀蓮膘去,不想正碰上俞秀蓮早已注視著她的眼光,玉嬌龍好意地笑了。俞秀蓮也會意地笑了。

  幼銘使完槍,抱拳行禮,退出亭心。鸞英在德五嫂身旁不斷地誇讚著;玉嬌龍只含著笑,沒開腔。

  燕姑抱刀上場站定,略一靜氣,抬手護刀,將刀換手一亮,立即施展開來。一開招便連用三套連環緊扣的劈砍帶刺,刀法既很刁奇,身手也極俐敏,確實顯得超拔不凡。玉嬌龍不覺暗吃一驚。

  她已看出,這刀法中摻有劍路,特別是那三刀轉劈為刺,恰似她《秘傳》書中的招路。她想:這難道是巧合!於是,她更是全神貫注地觀察燕姑的一招一式,見她身隨刀進,刀護身回,身刀已化為一體,幾至無懈可擊。燕姑使至情酣處,突如巨蟒探幽,忽似蒼龍出穀,已是路轉峰回,又見奇峰突起,竟已分不出是刀法還是劍路。鸞英看去,只見刀光一片,難窺身影;玉嬌龍看來,卻是心手相連,莫辨實虛。玉嬌龍看著看著,不覺已由驚歎變為羨嫉,心想:燕姑刀法已是如此純精,俞秀蓮更不知何等高妙!無怪她曾匹馬雙刀縱橫河北,這般受人景仰。

  玉嬌龍又一琢磨掂量,覺得燕姑刀法雖然刁險,若與《秘傳》上劍法相比,也還不算上乘,並非自己敵手。只是那俞秀蓮就料難測了。她又想:我若敵她不過,我還留這《秘傳》何用?只枉我務它費盡那麼多心機了。她正思忖著,燕姑已停刀收式走了過來。鸞英興奮萬分,拉著燕姑的手,一個勁地誇她。話語說得十分熱情,卻沒一句說上點子。俞秀蓮卻只對著玉嬌龍說:「玉小姐,讓你見笑了。」

  玉嬌龍親切地笑了笑,含糊他說:「哪裡,哪裡,我真可算是得飽眼福了。」

  德五嫂見鸞英直誇幼銘,燕姑,高興得眼都笑成了條縫。忙對他倆說:「你二人再對練一路刀槍給嬸嬸姑姑看吧!」

  他二人卻低著頭,不應聲。

  俞秀蓮說:「他倆都好強,誰也不肯認輸,平時都是輪流使槍占輸方。」

  鸞英:「我看那刀是開了口的,鋒快;槍也銳得怕人,不要對練也罷,萬一失了手可怎生了得。」

  幼銘、燕姑趁此抽身進房加衣去了。

  一會兒,丫環進來稟告,說筵席已經備好。德五嫂便邀大家回到內廳入座。筵畢,俞秀蓮趁德五嫂陪著鸞英閑敘吏部同僚沉浮之際,邀請玉嬌龍到她房裡坐坐。玉嬌龍懷著對俞秀蓮強烈的好奇心,欣然應允。於是,二人攜手出廳,來到俞秀蓮房裡。玉嬌龍舉目一看,見房裡陳設十分簡單,除一床、一桌、一櫃和兩把坐椅外,就沒有別的傢俱了。床上一枕一被,套面都是藍布印花,床墊帳簾,全是素色,毫不沾絲帶繡,顯得十分孤寒蕭索。玉嬌龍見此光景,聯想起俞秀蓮的身世,心裡不免感到一陣悽楚。

  俞秀蓮似已察覺出她的心情,便說:「玉小姐請勿見怪,我從小就習慣這種儉樸的生活。五嫂叫人拿過許多器物來,我都婉謝了。我喜歡這樣,更像我巨鹿老家的風味。」

  玉嬌龍一時沒答話,她對俞秀蓮充滿了尊敬和悲憫,同時也隱隱有種自愧的感覺。她默默地抬頭向四壁環顧,猛然間,懸掛在床頭牆壁上的一副馬鞍和兩口插在一隻綠鯊魚皮刀鞘裡的銅柄雙刀,耀然映入她的眼裡。這兩件東西與這間房裡的陳設是那樣的不協調,但卻頓給這間簡陋寒滄的小室平添了一種威武悲壯的氣氛。玉嬌龍仰望著這兩件曾伴隨著俞秀蓮涉險履危、出生入死的舊物,心裡不由又感到一陣肅然。她回頭對俞秀蓮道:「俞姑娘,你這一生真是浸透了血和淚。」她聲音裡充滿著同情和崇敬,又是那般的親切和真誠。

  俞秀蓮嘴邊掛著絲兒苦笑,也同樣親切、真誠地問道:「玉小姐,你的一生呢?」

  玉嬌龍斂了笑容:「我雖生長侯門,不愁衣食,可將來如何,也難預料,一切只由命了。」

  俞秀蓮:「我過去也是一切都怨命由命,十年後始悟出一切都是由人這個道理來。我已一誤,希望你就不要再誤了。」

  玉嬌龍心裡一動,默然了。

  俞秀蓮挪過身來,靠近玉嬌龍身旁,向她傾訴道:「玉小姐,我請你到我房裡來,是想對你談點真心話。我在你這個年紀時,父親便被仇家殺害了,我變得孤苦無依,懷著滿腔悲憤,為父親報了仇,後來又遇上一些不順心的事,弄得走投無路,心灰意冷,只好怨命由命了。多感德五哥德五嫂收留了我,我決心從此隱埋深閨,清靜度日,不再過問江湖之事。不想又遇到一個比我還要苦難的燕姑,若論她的遭遇卻比我還悲慘萬分。難道叫她也忍氣吞聲,各自由命!不久前又認識了個姓蔡的姑娘,是為了追捕一名心殘性險的兇犯,隨父漂泊萬里,不料反為所算,一夜就成了孤女,弄得淪落京城,日夜悲泣。最叫人義憤的是,那只豺狼殺了她父親尚不肯罷手,還要斬盡殺絕,難道也叫她由命不成?!這些不平事折騰著我,竟使得我那已經變得灰冷的心又如火焰般燃燒起來。我想,若讓那樣的惡人逍遙法外,還不知要坑害少好人。」

  玉嬌龍端坐床沿,凝神靜聽,表面雖未露聲色,暗裡卻如坐針氈。她心裡明白,俞秀蓮對最近以來所發生的事情,已經是知道的了,她剛才說的這知,既含有規勸,也帶有提醒,還夾有暗示:她要挺身出來代蔡么妹仗義了。玉嬌龍避開話題,突然問道:「俞姑娘,聽說你曾經過許多惡戰,不知你攜手誤傷過無辜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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