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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柳暗花明原形又露 夜涼園靜舊好重修(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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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小姐:「那姓仇的漢子住在哪兒?」 香姑:「北街口的『四海春』客棧裡。「玉小姐:「怎樣見法,難道要我到客棧去?」 香姑不開腔。 玉小姐:「你去領他進府來?」 香姑還是不應聲。 玉小姐起身踱到房中,停了停,又在桌旁坐下來,沉思著。香姑偷眼望去,正遇上玉小姐也向她投來的眼光。她從玉小姐那目光裡感到了她平日受寵時那種對她疼愛的神情。她壯著膽,輕輕來到玉小姐身旁,小聲對她說:「後花園門的鑰匙在趙媽那裡,明天我去向她要來。」 玉小姐沒置可否,慢慢站起身來,滿懷欣慰之情,把香姑拉到她的懷裡,緊緊地偎抱著她。香姑感到玉小姐的胸口在咚咚地跳。她已從玉小姐的撫愛中得到了報償和滿足。 玉小姐在她耳邊柔聲他說:「你明天去對那漢子說,要他晚上二更後到牆外後門來。」 當香姑退出去時,玉小姐又叫住她,說:「你去告訴高師娘,說我明晚要在花園裡多呆一會兒,叫她別到花園來。」 第二天傍晚,玉嬌龍仍和往日一般,獨自去花園練武。可今晚她再也無法專心致意下來,只略略練了幾路,便收好劍,在花園裡徘徊。夜是靜悄悄地,深秋的寒意已經禁住了蟲聲。月亮正升過牆頭,如水的清光灑滿幽靜的角落。玉嬌龍心神不定,不時東張西望,她明知這後花園是誰也不敢貿然闖來的,但她今晚總是提心吊膽,放下下心。她心裡從未有過如此的煩亂。她一想到那即將到來的羅小虎,心裡便不由一陣顫動起來。自從那次在張家口外的風雪中曾經遠遠地見過他的身影以後,又快一年了,連夜來入夢都那般困難。不久前,雖曾從父兄口中聽到一些有關他的消息,但給她帶來的卻更是揪心的憂念。消息無由打聽,相思向誰訴去,枉自過著堆金擁錦般的生活,心裡卻比在沙漠裡還寂寞。好不容易今晚又要重相會了,但跟他說些什麼呢?他又能給自己帶來什麼呢?還不是匆匆相見,又匆匆別去…… 玉嬌龍的心裡心翻騰著,有如錢塘江的潮漲一般,一潮擁起一潮。忽從前面花園那邊傳來了二點更聲。玉嬌龍的心頓時劇烈地跳動起來。她忙閃身到一排古柏下的石山旁邊,借古柏的陰影把自己隱蔽起來。她屏住氣,側耳聽去,不一會,牆邊的門響了,接著,她看到一個巨大的身影向她走來。她感到一陣氣促,喉嚨裡好像被塞住似的。那身影是那樣熟悉,一步一步地走近了,雖然也還距有好幾步遠,可她似乎已經感到了從他身上傳來的一股熱氣,一股帶有曾使她心顫動的汗味的熱氣。當那身影倒映在地上的影子也投入樹陰時,那漢子便已來到了她的跟前。玉嬌龍如癡了般地望著他。那漢子用一種略帶沙啞的聲音說:「我來了。」 玉嬌龍微張著嘴,還是一動也不動地望著他。 那漢子又說了句:「在張家口外的廟子裡我晚來一步,只看到你已遠去的車影。」 玉嬌龍這才好象猛醒過來似的,輕輕地驚呼了聲:「啊,小虎!」她向前跨了半步,正要撲進羅小虎的懷裡去,卻又突然停住了。她緊張地回頭向四周張望了下,還是滿園清輝,一片寂靜。她又舉頭向後園那邊望去,見母親房裡還亮著燈光,母親的身影正照映在窗上。玉嬌龍心悸了,她似乎看到了母親那雙含著譴責的眼睛正望著她。一時間,滿園裡的每個花叢、角落、石旁、樹後都閃著府內上下人等的眼睛:父親嚴厲的眼睛,哥哥含怒的眼睛,嫂嫂怨怪的眼睛,趙媽鄙夷的眼睛,高師娘幸災樂禍的眼睛,以及香姑驚懼悽惶的眼睛……。玉嬌龍的心不由一陣戰慄。但站在她面前這人,卻正是自己朝思暮想、悄悄藏在心裡的人啊!她真恨不得在這一瞬間整個玉府和京城都沉入地下,把這兒變成一片草原,讓她毫無悸忌地投到羅小虎的懷裡,盡情地痛哭一場。 無須再訴說什麼,就讓眼淚來傾訴自己心中的苦,心中的怨和愛,一任淚水流滿自己的臉,灑滿羅小虎的胸膛。 羅小虎和玉嬌龍就這樣久久地對站著,誰也沒再吭聲。羅小虎從玉嬌龍那肩膀的微微抖動中,知道她在悄悄地哭泣。他正想伸出手去把她拉到身邊,撩起自己的衣襟為她拭幹淚水,恰好一陣微風拂過,從玉嬌龍身上散出一股刺鼻的香氣,羅小虎不禁皺了皺眉頭,他的手停住了。正是這股香氣使他猶豫起來,他這又才意識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已不是西疆草原上那個矯健任性的姑娘,而是侯門的千金小姐。 羅小虎愀然地說:「難道你就沒有什麼話和我說的?」 玉嬌龍咽哽地說:「你怎竟敢闖到京城來了!」 羅小虎毫不在乎他說:「有何不敢!這裡又沒人認識我。縱有人認出我來,也不會出賣我的。」 玉嬌龍優傷地說:「你在這兒沒有自己人,你會很孤單的。」 羅小虎沒說話了。是的,他隻身回到內地,為了尋找仇人,曆幽燕,走齊魯,闖河南,他晝伏夜出,枕刀荒野,他是孤單的。但他每到一處,卻都有人同情著他,衛護著他,甚至冒死涉險為他通風報信,使他絕處逢生,使他得以手刃仇人,一償多年宿願,他又是不孤單的。就是來到京城以後,他遇到的蔡九、蔡么妹、劉泰保,還有香姑,也都是些好人,他相信他們也會護著他的。羅小虎想到這些,欣慰地笑了。說道:「四海之內皆兄弟,我才不孤單呢!」 玉嬌龍見他說得那般自豪,笑得那般得意,心裡也為他感到欣慰。她不禁想到自己,在府裡雖可一呼百諾,但誰可真正信賴,誰又能夠為她分憂?父母兄嫂雖然疼愛她,但她只感到那些愛在築成一道禁錮著她的牆,使她越來越不自在;高師娘又如長在身上的一個癰,割也難,留也難……。玉嬌龍突然感到自己才是真正的孤單,她對羅小虎那種自豪的樣子不禁有些嫉妒起來。 羅小虎繼續對她說道:「我的大仇已報,也不在活這一生了。」 玉嬌龍充滿擔憂地說:「你千萬不能再回滄州去,那裡正在四處張榜捉拿你。」 羅小虎又用玉嬌龍熟悉的那種略帶嘲諷的音調說:「那是你哥哥玉璣幹的。」 玉嬌龍申辯說:「我知道。我哥哥念你孝烈,不忍你遭毒手,才用此法逼你離開滄州的。」 羅小虎依然帶著嘲諷的聲音說:「做官的人會有這等心腸?!拿住個羅小虎對他有甚好處,拿住了半天雲,也許還可連升三級。不過,半天雲也不是好捉的,玉帥在西疆調了上萬的官兵都未拿住呢!」 玉嬌龍感到傷心了,負氣地說:「你就是為和我談這些而來?!」 羅小虎笑了,雖在樹蔭裡,卻還是隱隱看到了他那一排雪亮的牙齒。他伸出大手,把玉嬌龍拉到懷裡,充滿柔清他說:「我冒死來到京城,除了辦我的事,也是為來看看你的。」 玉嬌龍的心頓時軟了下來,她溫順地將臉緊貼到羅小虎的胸前,她又從他那厚實的胸口上感到一陣融融的溫暖,那股還帶著草原氣息的馬草味和汗味,又沁進她的心頭,她閉上眼睛,感到一陣陣魄散神搖。那恬靜的帳篷,那遼闊的草原,那簸搖的馬背,也是這樣的一般氣味使她陷於迷惘而無法矜持。玉嬌龍暫時忘掉了周圍的一切,閉著眼睛喃喃地說:「我怎處?你叫我怎處啊?!」 羅小虎俯下頭來,在她耳邊熱烈他說:「隨我回西疆去。你有那麼好的劍法,盡可橫行沙漠,自由自在地過活。」 玉嬌龍悲傷地說:「不能啊!我只能讓我的心隨你走,這身子卻是父母的,我得為父母著想……我不該生在這樣的門第…我不能啊。」 羅小虎默然不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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