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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有感雁行揚鞭歸裡 弄巧閨房暗盜奇書(2)


  宴罷,玉帥各自進入內房去了。高先生叫玉嬌龍稍待一下,忙回到東廂,取出小小木盒一隻,雙手捧至廳上,用一種十分懇切的口氣對嬌龍說:「我漂泊半生,別無長物,只此一個木盒,雖值錢不多,實是我將來養葬所賴,謹將它付託於你,望你念在師徒份上,妥為保存,萬萬遺失不得。」

  玉嬌龍見他說得如此嚴重,不禁側目略一審視,見那小木盒是紅漆漆成,製作十分精緻、結實;盒上由一銅鎖鎖著;盒蓋合口處,還貼有一封條,封條上尚有高先生親筆簽押字跡,高先生把話說充,又將「重托」、「切記」再度叮囑一遍後,才將木盒雙手遞與嬌龍。嬌龍亦忙用雙手接了過來,略一掂量,覺得盒內很輕,好像並無金銀珠寶等物。她正疑異間,高先生又說:「盒內所裝,不過幾張借據契約,並無他物。」

  玉嬌龍欠身恭敬他說:「請先生放心,我一定好好珍藏此盒,等先生他日回來時,一定完璧奉還就是。」

  高先生這才寬慰地笑了笑,回到東廂去了。

  玉嬌龍捧著木盒回到房裡,心裡總覺不快。這倒不是由於對高先生的惜別,而是高先生在交給她木盒時的那番話,以及他的神情氣度,使她感到這和她平時心目中的高先生,是不相符的。

  她心目中的高先生,不僅學識淵博、武藝精深,而且為人落拓超俗,不計身外之物,今晚為何這般計較,小小一點錢財,顯得那樣患得患失!在她看來,這未免顯得過於凡俗。因此,她悶坐案旁,又將高先生一年多來的一言一行,仔細回憶一番,不覺又記起他不久前在傳授她武藝時所露出的許多破綻來。這是為什麼?她想著想著,竟突然把自己的疑竇和這小木盒聯繫起來。

  就在高先生上路後的當天深夜,玉嬌龍等房內丫頭、下人都已入睡後,她才挑亮燈,先用熱濕手中將木盒封條潤濕,取出只清剔梳笆用的牙骨薄刀,小心翼翼地將封條啟下,又用銀簪將銅鎖撥開,然後輕輕地打開木盒,一看,裡面並無別物,只有用黃綾包著的一本厚厚的書。她將書翻開一看,見首頁正中寫著「秘傳拳劍全書」六字。再翻開後頁,就是錄繪的各路拳法、劍法。前數十頁的那些招路,都是她已經記熟了的;後面尚有百十來頁,高先生則尚未教授,她逐一檢視,只覺越到後面,越更深奧奇秘,特別是最後所錄繪的「穴絡」一章,都是點穴之法,圖上標出人體許多穴位,只要照所錄時辰觸及,非死即殘,幾乎無可避逃。她看著看著,不禁也感到毛骨悚然,呼吸緊迫,合書閉目,定了定神,這才醒悟過來:原來所疑高先生背後的「先生」不是別人,卻正是此書!高先生視木盒為神物為的也正是此書!玉嬌龍不禁雙手合掌,暗暗默禱說:「這是上天賜予我的造化,就休怪我玉嬌龍背義了!」

  從此以後,玉小姐的房裡,每晚深夜,都還亮著燈火,只見她凝神伏案,不停地在繪著、寫著……玉嬌龍的神情、身姿,也都在不知不覺地起變化。神情變得更凝重了,有時甚至顯得有點冷冷難犯的感覺。也變得更愛沉思了,有時見她獨坐遐想,眼光凝視遠方,誰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

  身姿變得更加輕盈矯健了,她行動起來,有時就象一陣清風拂過一般,連點聲響都沒有。香姑就常說:「攙扶小姐走路,就像沒有扶著東西一樣,真輕!」府裡的丫環、下人,都感到玉小姐的這種變化,可是,誰也不知道引起這些變化的真正原因。

  冬去春來,又是春暖花開、冰消草長的時節了。一天,高先生突然回來了,身邊還帶著一位中年婦人。高先生在給府裡的上下人等介紹時,稱說這位中年婦人是他的娘子。因他這次回到交河,正遇上交河大旱,糧食顆粒無收,家中衣食困難,他就把娘子也帶到烏蘇來了。

  且說玉帥自高先生走後,別人擬辦文牘,總不如他稱意,也很盼望他能早日回來,今見高先生果然竟提早回來了,心裡當然高興。玉夫人卻認為這位先生娘子來自河北,也算鄉親,正好有人作伴,心裡也很樂意。於是,便忙命人在府內靠近東廂房後面,打掃一間房間,讓高先生和他娘子居住。

  玉小姐聽香姑報說高先生回來了,身邊還帶來一位師娘,她並未立即出來相見,卻將房門緊閉,獨自一人抹洗換裝,打扮得十分整齊後,方才出來相見。她見高師娘年約三十五歲開外,生得臉龐瘦削,顴骨高聳;眉心有顆小小的朱砂紅痣,顯得特別耀眼;略微深陷的兩眼,卻閃爍有神,兩顆眼珠不時轉來轉去,遊移,不定;說話聲音有些沙啞;對人接物,態度隨和,談吐應對,十分機敏。當玉小姐上前給她見禮時,她一把拉住了她,把她上下打量一番後,才笑著說:「哎呀,簡直美得象個天仙了,怪不得你高先生常常在我面前誇讚你哩!」

  玉嬌龍不禁暗暗吃了一驚,覺得高師娘那雙緊緊拉著自己的手,有如爪子一般,毫無半點柔暖之意,倒像被枯藤緊緊纏住似的。她還從高師娘适才所說的那些恭維話裡,感受不到真誠,似乎含有一些什麼別的意味。可是,玉小姐還是藏住心頭的厭惡,顯得十分謙恭他說:「哪裡,哪裡,師娘過獎了。」

  高師娘又把廳堂四處打量一番後,說:「難怪你高先生一來就不想回去了,原來他找到了這麼好的一個棲身之所。」說完,掩著口笑了笑,才上前對玉夫人說:「夫人莫見怪,我們這些小戶人家出身的人,一向是隨說慣了的。如有哪些失禮不周之處,還望夫人多多包涵才是。」接著又對香姑和在旁的每個下人、丫環,都一一招呼問談幾句,真是周到極了。

  王小姐在一旁心想:「高師娘為何是這般情性,這與高先生平時所稱道的真是相去萬千。這是為何?」

  玉嬌龍就在高先生回來的當天晚上,趁身旁無人的時候,將小木盒捧出,雙手遞還高先生。高先生接過木盒一面向她稱謝,一面卻偷眼向木盒上的銅鎖和封條看去。這雖只是暫短的一瞬,玉嬌龍卻還是看在眼裡,心裡也不禁怦怦地跳了幾下。高先生收起木盒,只隨便地問了嬌龍幾句,便匆匆回房去了。

  深夜,玉小姐房裡的燈早熄了,高先生房裡的燈卻還亮著。

  就在這靜靜的黑夜裡,突然從玉小姐的房裡閃出一條黑影,那黑影又一閃,便到了高先生房外的窗下。只見那黑影向牆壁一貼,黑影就和牆壁隱合在一起了。這時,從窗裡傳來了高先生和高師娘的說話聲。那聲音雖然很輕,可是在窗外還是隱隱能夠聽到。

  高先生:「我被你累得背井離鄉,這次原說回鄉探聽一下風聲,不料半路上又碰上了你,你賴死賴活糾纏著要和我同來,一路上鬧得風聲鶴唳,現在既然到了這裡,你也可以放心大膽地把真情說出來了。」

  高師娘:「為了幾樁老案,衙捕在到處捉拿我,為了那個死啞巴,李慕白也在追蹤我。我逼慌了,只說出關逃避蒙古,不想在古浪又遇上你,又知你有這麼好一個護身所在,正好避避禍,才求你攜帶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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