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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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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漸漸爬得更高。 律雪阡忽然在小段面前眨眨眼,笑道:「為了沈輕蘿,無論為她做出任何事情都是值得的。就算為了這個女人殺掉親生父母,都很值得。」 這幾句說話,如同幾把尖刀,同時插在小段的心上。 小段沒有為了沈輕勞殺掉父母,但卻殺了霸王。 律雪阡又對小段說:「我沒有為了沈輕蘿殺任何人,但卻比你更早一步,把她騎在胯下。 「她確是一個非常非常出色的女人,將來你若有機會試一試,就會明白我說的都是真話。」 小段的臉漸漸發紅,瞳孔同時佈滿血絲。 他的右手已按在舞雩刀的刀柄上。 塔上、塔下。橋上、橋下。 處處都隱伏著濃濃的殺氣,大好頭顱,且看給誰來斬。 驀地,一騎人馬,舞動一襲金黃披風,英姿颯爽地從小道飛馳過來。 鞍上那人,彎彎的眉,皓雪的齒。她穿的長裙色彩繽紛,依然故我地露出一雙皙白的赤足…… 任誰看見了她,都難免為之眼睛大亮。 竟是「神劍躍姬」沈輕蘿來了。 第十七章 峨嵋至尊曹木玉 山城塔上,小段沒有抽出他的舞雩刀。 律雪阡的說話,他每一個字都不會忘記。但不忘記並不等於一定相信。 律雪阡雖然也是江東武林中人,但他並不是霸王。在江東,人人都知道霸王說一不二,就連在夢囈的時候,嘴裡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千斤鋼鐵般實實在在,絕不虛假。 霸王,絕對是一個值得信任的朋友,就算是與霸王為敵,楚江東也絕對是一個值得信任的敵人。 但律雪阡不是霸王。他的說話,永遠都像是狡猾的毒蛇,隨時都會閃電般把人咬死。 但也許,只會噴出令人暈眩的毒霧,然後再任由這位律大公子慢慢魚肉,一塊一塊地宰割。 要對付一條這樣的毒蛇,只有兩種法子。 第一種祛子是比毒蛇更快出招,要不然,惟有動也不動,一味死忍。 段小樓忍住了。在這一天,若要把毒蛇拆骨剝皮,未免是太早了一點。 他在塔上遠遠地瞧見了沈輕蘿。她赤足策馬,頸項後面隨風飄舞著一襲金黃閃亮的披風,如此美姿,今他僅在一瞥之間,已陶然地迷迷麻醉。 律雪阡又在他背後哈哈一笑:「段老弟,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明知道她是你的夢中情人,做哥哥的又怎會和她睡了?小段,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啊!」 段小樓在微笑:「自古英雄配美人,便是真的有這種事,我也沒資格介懷。」 律雪阡哈哈一笑:「有意思!不愧是來自大理功果坡滌瑕山莊的少莊主,能夠和你這樣的人物交上朋友,真是前生修來的福氣。」 小道上,沈輕蘿已瞧見接近塔頂高處的小段,她燦爛地笑,她笑著揮手,一瞼動人心弦的嫵媚。 她是妖姬。 但她不知道,她的霸王,已給霸王這個最要好的朋友,最信任的兄弟,在背後無情地捅了一刀。 她苦知道這一件傻事,她絕對不會笑著揮手。既不會,也絕對絕對笑不出來。 但這一刻,她的確笑得很燦爛很愉快。因為她也和江湖上其他人一樣,知道「楚不離段,段不離楚。」這八個字。 可是,在塔上第七層,和小段並肩站立著的,並不是霸王,而是律雪阡。 沈輕蘿心中微感詫異,但她還是不住地在微笑。大概她以為,楚江東很快就會出現,就像是今天早上和煦的陽光。 但她沒有看見霸王,只是看見楊破天和一個白衣少女,正在給一群黑衣武士不斷圍攻。 她知道,楊破天是霸王、小段曾經拼命要保護周全的少年。 既然這事情給她遇上了,可不能袖手旁觀。她縱身下馬,手掣長劍,嬌笑一聲:「楊少主,我來助你。」她赤足舞劍而來,身姿美妙動人,小段在塔上見了,情難自禁地大聲喝彩。 律雪阡看著他,皺眉道:「她要殺你的手下,你身為黑木堂密使,怎能反過來為敵人呐喊助威?」 小段的臉立刻沉下來,轉身道:「我是密使!既然是密使,外人絕不能知道我的真正身份。除非你立刻就要把我出賣。」 律雪阡笑道:「你知道我也知道,現在我們絕對不能翻臉,而且我們要唱的這一幕戲,說不定要再唱十年八載,甚至是一輩子都得唱下去,亦未可料。」 小段扭轉頭,繼續俯視塔下形勢。 沈輕蘿的劍已飛出,劍尖幻化成千百點寒光,她的劍法並不像優柔寡斷的女子,卻像是黃沙戰陣上鬚眉將土的長戈大教。 只是,無論她的劍法有幾兇狠,她的臉仍然媚嫵姣豔,動人魂魄醉人心弦。 她的步法,在戰鬥的時候像是貓。 但她出劍如狼似虎,每一劍都像是從天而降的魔手,手一伸,便扼向敵人身體上脆弱的咽喉。 七個原本正在瘋狂圍攻楊破天的殺手,忽然像是七片早已凋謝的枯葉,無聲無息地—一飄倒下去。 小段情不自禁,悄悄地歎一口氣,「人生若註定必須死在利劍之下,我必揀選讓妖姬神劍來戮破自己的喉嚨。」 律雪阡淡淡道:「武林中一語成懺的例子俯拾皆是,段兄雄心壯志,霸業未完,休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說話。」 小段道:「要謀取不世霸業,必先破除迷信。古往今來,因誤信鬼神之說,複更自困迷信之城而自毀江山的例子,更是多如恒河沙數,罄竹難書。」 律雪阡眨眨眼,笑笑。再然後,取出一個非常精緻的蘇繡錦囊,把右手伸入囊中輕輕撫摸。 他在撫摸囊中之物,臉上的神情如飲醇醒。 這錦囊,小段是不只見過一次的。他甚至有種感覺,覺得津雪阡每次伸手人錦囊中撫摸的時候,臉上都有一種奇特的表情。 這種表情,看來似乎只是淡淡的。但你若細心一點留意律雪阡的眼神,卻又會感到他這副表情,相當濃冽,仿佛有千萬魔神,正在他體內不斷地翻騰打滾…… 內裡一定大有乾坤。 但錦囊內盛載著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小段不知道。他不知道,是因為他既看不見,也沒有問。 他沒有問,是因為他深信,就算真的問了,律雪阡也絕對不會回答。 既然明知道一開口便得碰釘,小段也不想自討沒趣。當然,他若真的要看看囊中之物,也不是太困難的事,只要把律雪阡殺掉,便可以如願以償。 只可惜現在還不是時候。在大理功果坡附近,有一座細小的農場,農場主人什麼都養,但什麼都養的不多,雞十隻八隻、鴨五六隻、鵝三四隻、牛兩條、豬三頭、羊五隻…… 小段少年時,很喜歡溜到農場那邊,聽那農場主人講故事。有一天,農場主人對小段說:「所有畜生都是給人類食用的,但每宰殺一條富生,都必須揀選適合的時候才下刀,並不是胡亂地宰割的。 「比方說,要宰一隻母雞,必須事先考慮,這一隻母雞是否可以大量生蛋。 「有些母雞,不擅生蛋,總是拉糞多,下蛋少。遇上這種母雞,索性不要它生蛋,只要養夠了日子,在它肥肥胖胖肉質嫩滑的時候一刀割掉脖子,然後蒸也好、燉也好、用來煮花雕也好,總之,要宰得合時。 「小段,你遲早也會捲入武林爭殺漩渦中,對於宰殺之道,必須及早有充份的認識,你明白了沒有?」 段小樓當時不太明白。 他明白的是宰殺母雞之道,但對於怎樣宰殺朋友,當時他還沒有足夠的道行加以瞭解。 農場主人的農場雖然細小,但他並不窮。 在大理,他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平民百姓。但在中原,他有幾百幢房舍,十萬八千畝良田,更行宮十二座…… 他只是在厭倦了繁榮奢侈的時候,才回到這細小的農場裡懷念從前的日子。過了幾年,小段對母雞的認識,仍然停留在少年時的階段,但他開始懂得怎樣交朋友、利用朋友、以至是怎樣殺掉朋友。 要殺最好的朋友,必須要有最堅硬的心腸。假如這個最要好的朋友,又是一個最出色朋友的話,那麼,除了要心狠手辣之外,更必須具備比那個朋友更出色的智慧。 這是一門非常高深的學問。 農場主人再三告誡小段:「要是你沒法子好好掌握這種學問,就不要出賣你的朋友。」 因為出賣朋友,永遠都是世上最危險,甚至是最痛苦的勾當。 「神劍妖姬」有幾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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