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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霸王搖搖頭道:「但我寧願你一箭把我射死。」

  展京道:「我的箭,又怎能射得死霸王?」

  霸王道:「适才一箭,你並沒有把金弓箭弦拉滿,否則又焉敢以口接箭?」

  展京輕輕嘆息:「我若不是喝醋喝得妒火中燒,又怎能把箭矢射向楚郎的臉上?」

  霸王道:「你右手腕骨折斷,但仍強行用這一隻手握住我的手,是不是太蠢了?」

  展京道:「你不是說過,我的右手比左手好看一些嗎?既然你曾經這樣說,我以後只會用右手撫摸你的身體。」

  霸王道:「但我會把這一隻混帳的手砍了下來!」

  展京道:「你若狠得下心腸,我把這一隻右手送了給你。」

  霸王歎道:「想令尊壯年時候,是何等地英雄豪傑?昔年,契丹北院大王耶律責洪,率領遼國通百武功高強之土,夜襲嵩山少林寺,眼看一場浩劫再難避免,今尊神箭忽發,把耶律貴洪一箭穿胸射死。」

  「想耶律責洪在遼邦貴為北院大王,位高權重,竟然喬裝商旅,千里迢迢潛登少室峰夜襲少林寺,其野心及圖謀之可怖,委實令人震駭。」

  「大漠展氏部族,以漢人之身,卻在關外逐水草牧馬牛羊為生,百餘年來,一直飽受異族部落酋長狙擊,但展氏自展祖公迄今,先後共曆六代血裔,始終在關外荒漠草原之間來去如風,更屢屢抗遼、抗金、也對付西夏韃子,真如大漠、草原上的鬼魅。」

  「可是,到了展弟這一代,你又曾經做過些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了?這兩年,你到了中原,糾結江湖匪類,組成了黑龍幫,卻老是胡天胡帝,胡作非為。展弟,你不要丟掉祖上五代的臉,無論你喜歡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最少必須知道何謂之家!何謂之國!你明白了沒有?」

  霸王語重深長,但展京皙白而斷折的右手,仍然不怕疼地握住霸王的手。

  就在這時,一道寒光閃起。

  那是「印刀」!是妖姬的神劍!沈輕夢已從「象服」背上翩然落下,一劍砍向展京的右手。

  展京是可以縮手的,只要他放開霸王的手,這一劍未必便能把他的右手斬掉。

  但展京不肯放手。他寧願斷掉這一隻右手,也不肯放開霸王。『部刀「絕不留情,直斬下去。但」當「一聲響,楚江東以霸王槍為展京擋下這一劍。

  沈輕蘿赤足提劍,九畿神女各自手扣飛刀,仿似弧形掩至,每一道目光,都凝注在展京的臉上。

  沈輕蘿臉色一寒,冷笑道:「兩個大男人當眾拉拉扯扯,當真蔚為奇觀,教人大開眼界。」

  霸王歎道:「展弟喝醉了,蘿姊休怪。」

  沈輕蘿嘿嘿一笑,道:「一個人若是醉了,身上自有陣陣酒氣襲人而來。但此刻江風拂面,從這位黑龍幫主身上飄來的,可不是什麼酒氣,而是沁人肺腑的脂粉幽香,當真是如蘭似麝,香豔之至。」

  展京「呸」的一聲:「我喜歡把身子徐得香噴噴,你這個妖女管得著麼?」

  沈輕蘿曬然一笑,道:「我不錯是妖女,但再妖再異,畢竟是貨真價實的女兒身,但你又怎樣?你再秀氣再嬌媚,也不能跟我相比。若要喝卓君婉的醋,我豈非比你更有資格嗎?」

  展京的臉本來就很皙白,這時候更是白上三分,只有一雙眼睛,忽然又紅又濕,竟是一副楚楚可憐,泫然欲涕的模樣。

  霸王給展京在眾目睽睽之下,毫不避嫌他握住自己的手,前一句「楚郎」,後一句「大哥」,當真是寒毛直豎,眉頭大皺。只得道:「展弟,蘿姊所言極是,你還是清醒一點做人,別讓老父失望。」

  展京道:「我悄悄回到中土,正是因為老父相逼,要我和一蒙古女子成親。那個蒙古姑娘,眉毛粗得像是一堆羊糞,鼻孔朝天唇厚數寸,恐怖極了。我驚怒之下,決意回到江南,再也不會重出關外。」

  霸王道:「那位蒙古姑娘,是草原上著名的大美人,當年我也是見識過的。展弟之言,恐怕是不盡不實。」

  沈輕蘿冷笑道:「在他眼中,霸王才是天下間最漂亮的女子。」

  霸王凜然道:「蘿姊,這種事,不能用來開玩笑——」話猶未了,面上火辣辣地吃了一記耳光。

  沈輕蘿怒道!「你快點去死吧!我以後再也不要看見你這種不倫不類的妖怪,」縱身跨上象背,一聲清叱,連同九畿神女一起消失在夜色之中。

  展京立時眉開眼笑,把臉龐依偎在霸王胸膛上。楚江東忍無可忍,一記霸王裂岳拳轟向他的小腹,雖然只用上三成內力,已把這位黑龍幫主當場重創,仰天倒臥在江畔。

  這時,江之下游,一艘小舟逆流而上,小舟之上,共有二人。

  劃櫓的是段小樓。躺在小舟上的是楊破天。

  霸王籲一口氣,飛身掠上小舟,把楊破天輕輕抱起,沉聲說道:「破天怎樣了?」小段道:「老妖婆出手很重,破天前頗受了傷,刻下仍在暈迷之中,但照我看,除了失血甚多之外,倒也不容易就此死掉。」

  霸王從身上取出一隻綠瓷圓盒,打開蓋子,裡面裝著的是黑色膏藥。

  小段道:「這些『黑玉脈絡神膏』,珍貴無比,連你自己身受重傷之際,也不捨得取出使用。」

  霸王道:「楚某一條賤命,生死都不足成,要是白白浪費這種罕世難求的神膏,豈非罪孽嗎?」一面說,一面把比自己性命還更重要的「黑玉脈絡神育」,當作是泥漿般厚厚地塗在楊破天前額上。

  小段怔怔地瞧著霸王,良久,長長歎一口氣:「要是我受了同樣的創傷,你會怎樣救我?」

  霸王不假思索,立時朗聲答道:「當以口水混和尿液,厚厚塗於傷口之上。」

  小段的臉陡地僵硬。半晌後,用力劃櫓,縱聲長笑,雖則逆水行舟,但不消半頓飯時光,已劃至江心小島。

  霸王登上小島,直往島北找尋。未幾,終於找到魔教朱雀壇幫眾紮營駐足之地。

  只見聶怒、金秀才、老狀元以及數名魔教弟子,無不渾身虛軟地躺臥倒地,可見金頂婆婆的下毒功夫,確然絕頂厲害。

  眾人之中,自是以聶怒功力,最是深厚,因此也復原得最快,但也只能勉力行走,未能即時凝運內力。要是遇上強敵,這裡數十條性命,全都岌岌可危。

  聶怒瞧了霸王一眼,道:「你是什麼人?」

  霸王道:「江東楚人,姓楚名江東。」

  聶怒「啊」一聲,道:「原來是楚霸王……敢問本教少主,是否已遭敵人帶走?」霸王道:「不錯,而且曾受重劍,但楚某已把他帶了回來。」輕輕把聶怒背起,飛奔小島南端。聶怒一世英雄,竟要勞煩楚江東背著走,忍不住黯然長歎。

  這時,小段已把楊破天抱至島上,又脫下一襲長袍,攤於地上。

  楊破天躺在長袍之上,雙目緊皺,額前被塗上厚厚一大堆色澤烏黑的膏藥,聶想見了,神情說不出的凝重。

  霸王向聶怒提起金頂婆婆。聶怒深吸一口氣,道:「這位峨媚至尊,與楊教主大有過節,只是想不到,時至今日,這險惡的老太婆竟然緊咬著少主不放。」

  霸王道:「若以一國而言,不可一日無君。貴教自楊教主撒手塵寰後,教主寶座始終空懸至今,莫非留以有待不成?」

  聶怒乾咳一聲,道:「此事關係本教重大機密,請恕聶某末便透露。」

  這時,楊破天忽然睜開眼睛,又搖搖晃晃的站起,叫道:「美娘呢?她在那裡?我要見她?」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他南目迷糊中清醒過來,便問及「美娘」下落,霸王正要細說江中當時境況,忽然聽見金頂婆婆陰陽怪氣的聲音,有如冤魂不散地響了起來。她道:「這個賤人的腦袋,已給我一劍軌了下來,拋入江水裡喂魚。」

  楊破天又驚又怒,一口真氣逆轉不過,眼前一黑又再昏倒過去。

  小段大怒,輕輕放下楊破天,破口大駡:「老妖婆,枉你身為峨嵋金項第二高手,竟比蛇蠍還更險毒,他媽的,大理功果被『滌瑕山莊』段十三郎,今晚便來會你!」抽出一口兩尺長短金刀,刀刃只是微彎,但刀柄彎得更甚,刀柄呈古銅色,刀身在金黃之餘,又隱隱透出異樣的暗紅色,宛如正在瀝血。

  霸王忍不住問:「這是什麼刀?怎麼連我也不曾見過?」一直以來,霸王只是看見小段使用那一口成功劍……

  小段道:「這是地攤小擋之刀,價錢如泥,每把三十文錢,經過討價還價,以十五文錢交易成功。」滿嘴胡言,峨嵋金頂婆婆不禁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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