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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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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卓十絕只好勉強答應這一門親事。但自此之後,平素滴酒不沾唇的水道老祖宗,變成了一個每晚無酒不歡的酒徒,原因耐人尋味。 這一天,是外孫滿月大喜日子,外祖母朱錦芳大清早已到了金劍水軒,但老祖宗始終不見蹤影。 及至黃昏,一葉小舟,終於把老祖宗載至水軒大門,在小舟內,還有一個大布袋,內裡裝著的是何等物事,教人摸不著頭腦。 朱錦芳知道丈夫駕臨,立時面罩寒霜。她走到老祖宗身邊,壓低嗓門道:「老不死,你這是搞什麼的?布袋裡裝著的是誰?」 老祖宗冷笑道:「今天是老祖宗外孫的好日子,我這個外祖父是來喝滿月酒的。這個布袋裡不錯是裝著一個人,但此事跟任何人都沒有半點相干,你就只當這是老祖宗身邊的一個包袱吧!」 朱錦芳怒道:「你是拱壁的外祖父,豈可行事亂七八糟,當著數百嘉賓面前鬧出笑話?快把這布袋解開!」 老祖宗也怒形於色,道:「這是老祖宗的包袱,誰敢擅自打開,最少吃我三掌!」 朱錦芳「呸」一聲:「老娘怕你的便是雌烏龜生下來的小龜卵!」 拔出長劍,便向布袋直削下去。 老祖宗大怒,揮掌怒拍妻子右腕。老夫老妻,一經動手,可不是二招兩式便能夠分得出高下的,二人都是一代武學宗師,在這神秘莫測布袋面前,竟是纏鬥得激烈異常。 以劍法而言,朱錦芳的「小玲政劍」飄逸無定,招數變幻莫測,要把一個布袋削開,本是易如拾井之事。但老祖宗全力護住布袋,他掌法精奇,勁道沉猛可怖,一時之間,朱錦芳竟是無法尋隙進招,順利地把布袋削開看個究竟。 這對老夫妻一動上手,水軒正門附近的賓客,無不好奇地聚而圍觀。不少人都認識這對名氣響亮的夫婦,一看之下,不禁都是心中嘖嘖稱奇。 驀地,一人越眾而出,朗聲笑道:「原來岳丈大人光臨,小婿苦候久矣,來來,讓小婿到大廳為您老人家斟酒,咱們好好的聚上一聚。」 司空覆手,氣宇軒昂,說話大方得體,朱錦芳在女婿排解之下,只得把長劍入鞘,暫且住手。 老祖宗卻對司空覆手完全不假以辭色,寒著臉道:「老祖宗要喝酒,難道不會自己挑選自己喝麼?你是今天的主人翁,水軒上佳客有如過江之鯽,你太忙碌,用不著在我這個老頭兒身上浪費工夫。」 司空覆手笑臉依然,道:「岳丈大人所言,一半甚是,另一半小婿恐怕是不敢苟同的……」 話猶未了,老祖宗已然喝道:「操你奶奶個熊,快滾開去!」 司空覆手在眾目睽睽之下,竟然給前來喝滿月酒的岳丈臭駡,群豪見了,有人掩嘴失笑,有人莫名其妙,但有更多人紛紛鑽了過來,大感興趣。 老祖宗悶哼一聲,把布袋背起,大步走入水軒南方一座巨廳。 在一張方桌靠近牆邊坐下,又把布袋放在地上。才坐下,大聲吃喝,叫僕人把最好的酒奉上。 一壇兩斤裝的九江封血灑放在桌上,老祖宗立時破口大駡:「這算是什麼東西?用來漱口還嫌不夠!」大發脾氣,把這一壇酒重重摔在地上。眼看這一壇酒立時便得四分五裂,墓地一雙雪白的手輕巧地把酒罈接住。 老祖宗正要發作,陡地眼前一亮,只見把酒罈接住的,是個美麗高雅,巧笑倩兮的女子,赫然正是老祖宗的寶貝女兒卓君婉。 卓君婉美爾一笑:「爹,半年不見,怎麼脾氣還是像條瘋牛?」 老祖宗皺起眉頭,道:「都是你不好!天下間好男兒俯拾皆是,怎麼陳李張黃河歐吳趙錢孫都不嫁,偏偏嫁給這娃司空的小子?」 卓君婉笑道:「人給人緣,女兒挑選他做自己的丈夫,不見得便是目光如豆吧?」吩咐僕從,把二十斤裝的口子酒捧上。 酒罈泥封甫拍開,老祖宗已然脫口大贊:「好酒。」 卓君婉道:「這是什麼酒,老爹說得上來嗎?」 老祖宗道:「你本已說過,這是口子酒。唔……這種酒嘛,是淮北名釀,產于古淮河渡口的灘溪鎮。該鎮因為居於淮河與臨溪河之間,所以又稱口子。」 卓君婉頷首微笑:「不錯,古人有詩雲:「隔壁千家醉,開壇十裡香。『口子酒不愧是世間罕有之名釀。」 老祖宗又是點頭不迭,道:「名馳皖北三千里,味占黃淮第一家。」 不住的喝酒,不住地盛讚。 喝了兩大碗,臉色微見紅潤,一條大漢捧著碗幹走過,老祖宗右臂倏然暴伸,抓住大漢的衣衫。 大漢吃了一驚,急急回頭喝道:「這是幹什麼的?」 老祖宗哈哈一笑,道:「我很喜歡你的鼻子。」 大漢一怔,老祖宗又道:「我也很喜歡你手裡的碗。你要是把碗放下,我便不把你的鼻子割下來。」 大漢大怒,正要發作,一人急急在他耳邊叫道:「這老頭兒是水道老祖宗!」大漢聽了,臉色驟變,匆匆放下碗幹,然後溜得比蟑螂更快。 老祖宗哈哈一笑,斟了一大碗口子酒,咧嘴笑道:「我這布袋裡有一隻骨骼粗壯的狗,酒癮比我還要大。乖女兒,別看輕布袋裡的只是一隻狗,遠來是客,你也該好好招呼一下這頭狗大哥。」 把布袋解開,又把那一大碗口子酒遞到卓君境手上。 卓君婉捧著酒碗,怔呆片刻。霎時間,思潮如湧。她眼角瞥處,只兒布袋中裝載著的分明是一個人,又怎會是一隻酒癮大得出奇的狗了? 只是,布袋內這人,始終一動不動,卓君婉高居臨下,瞧不清楚對方的臉孔。但從頭頸裝束看來,毫無疑問是個身材魁梧壯大的漢子。 老祖宗道:「你是我女兒,可不是尋常一般女子,難道這一碗酒,你竟然沒膽量敬過去嗎?」 卓君婉幽幽地歎了口氣,終於把一大碗口子酒放入布袋中,同時聲如蚊蚋地說道:「楚大哥,婉妹敬你一碗水酒。」 布袋中人把右手輕輕伸出,把裝滿口子酒的碗接過,隨即咕嘟咕嘟地,把整碗酒仰首喝個點滴不剩。 這時,布袋中人的臉龐,已清晰地浮現在卓君婉眼前。但卓君婉卻瞧得不太清楚,那是因為她眼中已淚花亂轉,一顆芳心更是噗噗地跳個不停。 酒已渴完,卓君婉把碗接過,欲言又止。只見布袋中人,竟是來自江東的楚霸王。 老祖宗瞧著女兒的姿容,雖則豔麗如昔,但眉宇間一直蘊藏著鬱悶之色,到這時候,更是百感交集,泫然欲涕。 過了半晌,老祖宗把布袋口重新紮好,又把布袋背在背上。 楚江東身材高大,原本極是沉重,但老祖宗內力精湛,舉重若輕,要是不明就裡的人瞧見,也許會以為布袋裡載著的只是一大堆棉花。 老祖宗背著霸王,身子搖搖擺擺,東一幌西一飄地離開巨廳,走到門前發出一聲清哨。哨聲未落,一艘小舟已從荷葉中款乃一聲飄了過來。 撐著這小舟的,是一個矮瘦的漢子。老祖宗飄然登舟,說了一聲:「從何處來,往何處去。」漢子應了一句「遵命」,小舟在荷葉遍佈水道間輕輕溜走。 此際天色漸黯,老祖宗解開布袋,道:「小楚,你要老祖宗做的事,已然辦妥,要是有人知道此事,恐怕會笑掉滿嘴牙齒。」 霸王自布袋中鑽出,仁立舟中,喟然歎道:「卓前輩是否也在譏笑楚某,是個窩囊不堪的東西?」 老祖宗「哼」一聲,道:「我若瞧不起楚霸王,也不會跟著這一大堆跟紅頂白的武林庸材,跑到司空小子的賊巢喝酒。」 霸王默然半晌,前南道:「能見婉妹一面,于願已足,便是天下人都把我當作是一隻不要臉的狗,卻又何妨?可妨?……」說到這裡,縱聲大笑,把荷葉上幾隻小鳥嚇得振翅亂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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