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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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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善貞怒道:「不關你的事。你要發脾氣,就發在我身上,欺負孩子的不算男人!你拿我倆的性命去威逼他,沒種的人才幹這種事!」 這話等於指著汪直的鼻子罵他是失了男身的宦官,汪直眼中如要噴出火來,轉過身,舉起手掌,又要往紀善貞臉上摑去。 楚瀚不能眼見娘娘再次被汪直摑打,當即搶入房中,隨手抄起一張凳子,用力往汪直擲去。汪直連忙矮身閃開,回過頭見到楚瀚,又見到他懷中的泓兒,冷笑一聲,搶上前一步,伸手便去抓泓兒。 紀善貞撲上前,緊緊抱住了汪直的大腿,尖聲叫道:「我不准你碰他!」 汪直怒吼一聲,使勁將她踢開,又待沖上前。楚瀚已然放下泓兒,施展飛技迎上,伸指往汪直臉頰上的四白穴點去。這穴道一旦被點,不但劇痛入骨,而且雙目會暫時無法視物。汪直知道厲害,一仰頭,避了開去。 這時泓兒已從楚瀚身後鑽出,投入母親的懷抱,哇一聲哭了起來。紀善貞緊緊抱著泓兒,連聲安慰。 汪直一避之後,更不停頓,施展擒拿手抓向楚瀚的衣領。楚瀚見識過他的武功,知道他擅長近身擒拿短打之術,出手怪異快捷,早已有備,一個側身,避了開去。汪直一抓落空,又追上兩步,伸手抓去,但楚瀚飛技高絕,總能即時閃避,汪直始終抓他不到。他眼見楚瀚輕功了得,心念一動,當即轉身向紀善貞沖去,伸手抓住了泓兒的手臂,將他硬搶了過來,泓兒和紀善貞同時尖聲大叫。 楚瀚卻老早料到他會使出這等下作手段,打算抓住泓兒作為要脅,當即看準時機,施展飛技欺近汪直的背後,使出虎俠傳授的點穴技巧,點上他背心的「靈台穴」,汪直悶哼一聲,頓時手腳酸軟無力,放脫了泓兒,萎頓在地,泓兒則哭著奔回母親的懷中。 楚瀚第一次在城外宅子中見到汪直時,曾出手制住了他,卻因一念感恩之心,加上三家村不殺之戒,竟讓汪直趁隙反擊,制住了自己。那時他擔憂娘娘和泓兒的處境,不敢輕舉妄動;這時他確知二人平安,又早已著手佈置對付汪直的計畫,此回出手已經過深思熟慮,一旦制住了汪直,當即趕緊在他胸口「膻中穴」和頸上「天鼎穴」補上兩指,讓他癱瘓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楚瀚微微籲了一口氣,心中對此人痛恨無比,忍不住舉起拳頭,在汪直臉上狠狠地揍了幾拳,只打得他鼻破血流。楚瀚低喝道:「混蛋,惡賊!你有膽威脅我,欺侮娘娘,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汪直滿面鮮血,仍舊狠狠地瞪著他,眼神中滿是暴怒憤恨。楚瀚見了,心頭火起,揮拳又往汪直臉上打去。 紀善貞在旁見到了,尖聲叫道:「楚瀚!住手,住手!」楚瀚卻如瘋了一般,打個不停,一邊打,一邊口中咒駡不絕。 紀善貞沖上來拉住他的手,叫道:「你不能打!楚瀚,他是……他是……」 楚瀚回頭望向她,說道:「我知道,他是你的丈夫。可我才不管他是誰,他打你,威脅到泓兒的安危,我便不能讓他活下去!」 紀善貞連連搖頭,聲音微弱如絲,說道:「是的,他是我丈夫,但他也是……也是你的親爹!」說完這句話,她彷佛再也支撐不住,掩面啜泣起來。 楚瀚呆在當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隻手懸在半空,望著紀善貞,脫口道:「你說什麼?」 汪直已被他打得滿口鮮血,口齒不清地怒道:「你聽到她說的話了!我是你親爹,你竟敢打我!還不快替我解開了穴道!」 楚瀚低頭望向汪直,想起剛才娘娘和他之間的對話,突地豁然明白過來,他們口中的「孩子」其實指的是自己,而不是泓兒!汪直說他「蠢笨如豬,毫無用處,根本就是廢物一個」,還說「不值得 你這般關懷愛護,若不是礙著你,我隨手便除去了他!」原來說的都是自己!娘娘方才又說:「你這輩子就只有這一個兒子了,竟然還這樣作賤他」,原來也是在說自己!他二人既是夫妻,汪直若是自己的父親,那麼娘娘便是自己的母親了?楚瀚想到此處,如同被雷打中一般,抬頭望向娘娘,又低頭望向汪直,一時只覺天旋地轉,不知身在何處,也不知此刻是醒是夢。 紀善貞俯身去扶汪直,替他擦去臉上血跡,但見汪直身子僵硬,她不禁頗為驚慌,抬頭急道:「他怎地不能動了?楚瀚,你對你爹爹作了什麼?」 楚瀚渾渾噩噩地,見到娘娘神色著急,便俯身解開了汪直的穴道。 汪直穴道一解,猛然翻身躍起,撲到楚瀚身上,揮拳打上他的臉頰。楚瀚一驚清醒,立即揮拳回擊。兩人各有一股狠勁蠻勁,在地上互相扭打,一時糾纏不清。楚瀚擅長者唯有飛技,點穴功夫雖會一些,卻未臻上乘,這時跟汪直近身扭打,登落下風,被汪直壓在地下,臉上身上中了好幾記重拳,只能抱頭縮成一團躲避。 紀善貞上前試圖攔阻,卻被汪直一腳踢開。她忍不住哭叫道:「別打了,別打了!他可是你唯一的兒子啊!」汪直卻不停手,似乎拿定主意要將楚瀚往死裡打去。泓兒站在一旁,嚇得張大了嘴,更哭不出聲來。 汪直直打到楚瀚蜷在地上,幾乎昏暈了過去,才站起身,罵道:「我汪直怎會有這種不肖子?若不是我,他早成了沒卵蛋的真宦官!我不要兒子,我沒有兒子!我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何患無子?」 紀善貞知道他已陷入瘋狂,更不敢出聲接口。楚瀚全身發抖,吐出幾口鮮血,慢慢撐起身來,抬頭望向汪直,心中的痛苦失望更甚於身上的痛苦。他如何都沒有想到,汪直竟會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汪直又喃喃罵了一陣,才從懷裡抽出一條雪白的手巾,小心地擦拭乾淨指節上的血跡,將手巾扔在地上,對紀善貞道:「洗乾淨了,我明日來取。」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出門而去。 紀善貞連忙關上門,沖上前去扶起楚瀚,泣不成聲,說道:「孩子,孩子!你沒事麼?」 楚瀚搖搖頭,向泓兒望去,說道:「泓兒嚇著了。」 紀善貞鎮靜下來,忙過去抱起泓兒,一邊搖晃,一邊低聲安慰。夜已深,泓兒原本便已十分疲累,驚嚇過後,神經一鬆弛,便在母親的輕聲細語中沉沉睡著。 紀善貞將泓兒放上床,蓋好被子,回過身來,但見楚瀚倚牆而坐,正用衣袖擦著自己頭上臉上的血跡。 紀善貞見狀眼淚又不禁掉了下來,拿了塊棉布沾上水,過去替楚瀚擦拭。楚瀚抬起頭,凝望著她,聲音嘶啞,說道:「娘娘剛才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 紀善貞點點頭,低聲道:「不錯,都是真的。那時漢人軍隊攻入瑤族,我爹那時擔任蠻土官,他被殺後,我很快就被俘虜了。那時我和你爹剛成親兩年多,你才剛滿一歲。我們瑤人成婚得早,當時我和你爹都只有十四五歲年紀。我們為了活命,便假稱是兄妹,並說你是我們的小弟弟。漢人見我們身材瘦小,將我們當成童男童女俘虜了去。我們被押來京城,你爹和我聽說入宮的男子都要淨身,不願你遭此橫劫,才狠心將你丟在京城街頭。孩子……你可不怪娘吧?」 楚瀚腦中混亂,心頭只覺一片麻木,不知是何感受。他回想娘娘對自己的一片親切關懷,當時自己十分感動,現在才知原來她竟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但她為何從來不曾說出?為何隱瞞至今? 楚瀚忍不住問道:「你老早便知道我是你的兒子,卻為何一直不認我?」 紀善貞咬著嘴唇,臉色蒼白,良久才道:「我以為……以為你不知道比較好。」 楚瀚忽然明白她的顧慮,心頭怒火陡起,大聲道:「我對你和泓兒,原是一片真心保護。你怕說出了真相,我便不會繼續保護你們了?你怕我會嫉妒泓兒?你怕我會說出真相,讓人知道 你入宮前已生了兒子,沒有資格成為皇子的母親?你怕我會危害泓兒的將來?」 紀善貞眼淚撲簌簌而下,轉過頭去,掩面而泣,說道:「你當知道在宮中生存有多麼艱難,我為了保住這孩兒的性命,付出了多少心血,多少代價!你難道不能明白一個母親的苦心?」 楚瀚心中又是悲痛,又是憤怒,低聲道:「你為泓兒付出了多少心血,我怎會不知?當年你將我丟在街頭,淪為乞丐,被人打斷了腿,滿街乞討,吃盡苦頭,卻不見你可憐我,擔心我,甚至……連認我都不肯!」 紀善貞低聲道:「我知道你處境可憐,才懇求胡爺將你帶走,讓你在三家村長大。即使學些偷竊的本事並非什麼好事,但總比流落街頭作個小乞丐要強。」 楚瀚聽了,心頭一震:「原來當年舅舅替我向乞丐頭子贖身,將我帶去三家村,竟是出自娘娘的請求!」忽然又想起:「舅舅臨走前,曾說過一些奇怪的言語,要我找到自己的親身父母,好好孝敬他們。原來他老早知道我的身世,才會說出那番話來。」他回想自己第一次去給娘娘送食物時,她聽見自己的名字,大吃一驚,說話都發顫了;之後她對自己百般信任,百里緞來搜查時,不但放心將初生兒子託付給他,更囑託他去取紫霞龍目水晶,甚至曾勸他不要為梁芳作些傷天害理的事,應及早洗手脫身等等。當時他不明白娘娘為何會如此關心自己的未來,原來她老早知道他便是那個當年被她遺棄在街頭的孩子! 紀善貞抹去眼淚,說道:「孩子,我不求你原諒娘。我這幾年日日記掛著你。我愛你的心,和愛泓兒毫無分別。你爹爹……他在淨身入宮之後,神智日漸錯亂癲狂,你要可憐他。他什麼事都作得出來,我很……很害怕。我不要他傷害泓兒,也不要他傷害你。孩子,你要可憐他,敷衍著他就好。他也是很可憐的。」 楚瀚無法再聽下去。他掙扎著站起身,大步往門外走去。紀善貞伸手拉住他,忙問:「你去哪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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