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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彩用力一扯咪縍的頭髮,咪縍驚叫一聲,一張小臉痛得皺了起來。彩伸腳踢上她的後腿彎,讓她跪倒在地,雪白的肌膚在青草地上顯得異常嬌嫩。彩對苦力們大聲道:「我叫你們來,是要你們看看,這醜八怪是不是天下第一醜女?你們之中有誰看了她會心動?有誰會要她?」

  一個苦力十分識趣,立即道:「回彩姑娘,這醜八怪難看得要命,我看都不想看一眼,打死我也不要她!」

  彩聽了,極為高興,向那苦力道:「說得好!你今兒下午不必工作了,休息三日再說。」那苦力當即向彩拜謝,歡天喜地地去了。其餘苦力見夥伴得到好處,也紛紛跟進,搶著說咪縍面容醜陋可憎,皮膚粗糙黝黑,身形肥胖臃腫,直將她說成是天下最噁心難看的女子。

  楚瀚聽眾苦力睜眼說瞎話,不禁暗暗嘆息,但聽眾人一一說了違心之語,各自得到領賞,自己若不湊趣說幾句,其它人全休息個三五日不等,未來幾日的工作豈不全落在他頭上?他望向跪在地上的咪縍,心中甚覺不忍,這女娃確實甚美,即使她是個傻女,彩和其它這些姑娘又怎能如此折磨虐待於她?怎能讓一個少女裸身跪在地上,讓一眾男子品評恥笑?他再也忍耐不住,大聲道:「你們都是瞎子麼?咪縍是個絕世美女,天下少見。我在京城時,看遍了皇帝的三宮六院,可沒見過哪一個嬪妃及得上她半分!」

  這話一出,眾苦力都靜了下來,彩和她的四個女伴一齊轉頭望向楚瀚,又驚又怒,不知這苦力怎能如此大膽,故意出言頂撞,莫非是活得不耐煩了?

  彩狠狠地盯著楚瀚,冷笑一聲,走上一步,將咪縍推到楚瀚面前,說道:「原來是你這小子!你今日這麼說,當時為何又不肯娶她?你說她美,那你現在便要了她,我們都在這兒看著,好作見證。」

  楚瀚搖頭道:「我自知配不上咪縍姑娘,無法高攀,才跟巫王說不願意娶她。似她這般美如天仙的女子,誰敢強逼於她?」

  彩面露獰笑,咬牙切齒地道:「你不要,我讓這裡的人全要了她!」

  楚瀚望著她,說道:「咪縍是巫王的女兒,你的妹妹。巫王若知道你這麼對待咪縍,不知會什麼想?」

  彩聽了,雙眉豎起,尖聲笑道:「巫王?她哪裡管得到我!我才不怕巫王呢!是她該怕我,不是我怕她!」她身邊的女伴一齊高聲附和。

  楚瀚心中卻甚有把握,知道自己這幾句話足能嚇倒了彩。他來到巫族之後,雖每日勞役,但夜晚仍不改舊習,不時施展飛技,潛入巫族村落,暗中觀察巫王和彩等巫女的動靜。他將這對母女的關係看得十分清楚:彩有心篡位,但羽翼未成,尚不敢動手;巫王知道彩懷有異心,一方面嚴密防範彩的暗殺,一方面裝作若無其事,好讓彩降低戒心。咪縍便成了這場鬥爭下的犧牲品;巫王雖疼愛她,畢竟不能時時刻刻看著她,彩一有機會,便想盡辦法欺負虐待咪縍出氣。咪縍頭腦癡呆,不懂也不敢跟母親訴說,好幾次險些被彩打傷打死。

  彩聽了楚瀚的話後,心中果然有些顧忌,不敢讓這件事傳回巫王耳中,當下轉移目標,走到楚瀚面前,惡狠狠地道:「你膽子倒大得很哪!你看我這個冬天給不給你解藥!」

  楚瀚知道自己中了彩的蠱,生死掌握在她的手中,此刻出頭回護咪縍,得罪了她,未來可有得苦頭吃了。他一時也顧不了這許多,見到咪縍仍裸身跪在當地簌簌發抖,便脫下了身上的破布衣衫,走上前,披在咪縍身上,柔聲道:「快回去池邊,穿好了衣服。回家媽媽問起,就說姊姊跟 你鬧著玩,姊姊說你好看,拉你來給大家瞧瞧,大家都說你好看,你很高興。好麼?」

  咪縍原本被嚇得厲害,淚珠在眼眶中滾來滾去,但聽楚瀚語音溫柔,神態和善,便咧嘴傻笑,點了點頭,蹦蹦跳跳地去了。

  彩見了,心中更怒,尖聲道:「今日大家都看見了,楚瀚逼咪縍脫光衣服,意圖在野地中非禮她。你們立即到處去散佈此事,讓全族的人都知道。該怎麼處置這膽大妄為的奴役,就由巫王決定吧!」

  眾女伴高聲答應,紛紛奔去,其它的苦力也囁嚅著答應了,低頭回去工作。楚瀚靜默不語,知道自己的下場只怕比想像中還要更慘。

  彩等眾女伴和苦力都離去後,冷冷地凝視著楚瀚,好似一隻餓狼望著即將吞噬的獵物一般,過了許久,才問道:「你為什麼要護著她?」語音竟頗為苦澀。

  楚瀚抬頭向她回望,說道:「你再痛恨巫王,也不該遷怒到無辜的小女孩身上。」

  彩一聽,尖聲而笑,說道:「無辜的小女孩?你說她是無辜的小女孩!就沖著你的愚蠢,你就活該被打,活該受罰!跪下!」

  楚瀚吸了一口氣,屈膝跪下。彩取過一條荊棘,一邊咒駡,一邊狠狠地抽打了他一頓,直打了幾百下才收手,似乎意猶未盡,嘶吼道:「我要你一個人作六個人的活兒!明天,你將田裡的野草全數拔除了,一根也不能留下,我找到一根,便打你十鞭。聽見了麼?」說完便氣衝衝地去了。

  ***

  之後數日,彩率領著一群姊妹日日來田中監督楚瀚幹活兒,每找到一根雜草,便對楚瀚鞭刑伺候。一個月下來,楚瀚被打得體無完膚,傷口在烈日照射下,發炎破裂;雙腿早晚浸泡在水中,皮膚都潰爛了。其它苦力看不下去,又暗暗佩服楚瀚的勇氣,都偷偷來幫他的忙,將田地裡的雜草拔得一根不剩,讓彩和她的姊妹找不到藉口再鞭打楚瀚。奇的是巫王顯然已聽聞楚瀚非禮咪縍的傳言,卻始終沒有反應,也沒有派人來處置他。

  到了秋天,彩專注於其它事情,無暇再來理會楚瀚,楚瀚才得以喘口氣,恢復了務農勞役的日子。此時正是收割的季節,楚瀚往年住在胡家時,雖也曾見過胡家兄弟耕地收割,這卻是他第一回收割自己親手培苗插秧、施肥除草、眼看著一寸一寸長成的水稻,心中感到一陣難言的滿足和興奮。

  他剛開始在田裡工作時,因為中了巫王的水煙和彩的蠱物,頭腦仍昏昏沉沉,只顧望著眼前腳下,埋頭苦幹,直到一段時日之後,他才開始留意到身邊的景色有多麼秀美出奇;苗族的田地全都依山而辟,一層一層如梯級般整齊規律,放眼望去,連綿不絕,了無盡頭,蔚為奇觀。苗地的景致雖沒有大越山水的秀麗絕俗,卻也自有其清靈雅致的風味。

  梯田引山泉灌溉,水量得調節至恰到好處,才能讓水稻長得健壯豐滿。楚瀚在一眾苦力和巫族老婆子的指導下,學會了在梯田種植水稻的一切訣竅,儘管期間不乏遭受彩的鞭打虐待,身子雖勞累辛苦,內心卻甚覺充實喜悅。

  這日他在收割時,發現咪縍來到梯田上,坐在一旁觀望,手中把玩著一段青竹棒子。楚瀚心中一動,心想自從上回自己因救她而受罰之後,已有一段時日沒有見到她了,但見她容色美麗依舊,神色間卻似乎有些憂鬱。楚瀚沒有多去理會,繼續低頭收割。那日直工作到天黑,眾苦力合力將割下的稻穗搬到倉中收好,才各自去休息。楚瀚再往田邊看去時,咪縍已然不在那裡。

  之後數日,咪縍不時出現在梯田旁,手中持著那根青竹棒,坐在土墩上觀望,也不知在看些什麼。眾苦力都私下稱讚她的美貌,但也嘆息這麼一個俏美的小姑娘,可惜竟是傻的。楚瀚心中對她十分憐惜,但也不敢太過親近她,生怕又給了彩處罰自己的藉口。

  又過幾日,楚瀚單獨在穀倉中打穀,咪縍忽然跑了進來,也不說話,只望著他傻笑。楚瀚抬頭見到她,問道:「咪縍,你好麼?」

  咪縍眼神呆滯,沒有回答。楚瀚又問道:「你自己出來玩兒?你見到山上的果子成熟了麼?」咪縍仍舊傻笑,問三句只答一句,而且往往答非所問。楚瀚也不在意,任由她在穀倉中玩耍唱歌,不久她就又自行跑出去了。

  秋收完後,眾苦力的空閒較多,楚瀚每次找著機會,便偷偷帶咪縍山上去摘果子、采蘑話、捕遊魚、抓青蛙,總逗得她拍手傻笑。天晚了,便將她送到砦外,讓她自己回家。冬天時,苦力的工作轉為砍柴搬柴,楚瀚往往一整日都在山上砍柴,咪縍偶爾也跟著他上山,在一旁遊玩唱歌,撿拾松果。楚瀚有時給她一個小籃子,讓她采些香菇木耳帶回家去。

  時近歲末,楚瀚發現彩的脾氣極度暴躁,每回來使喚苦力,必定百般挑剔,找出各種藉口,非要鞭打眾人一頓才甘休,楚瀚也捱了她好幾頓鞭子。眾苦力知道年尾是彩賜與解藥的重要時刻,都不敢有絲毫反抗,一個個俯首聽命,乖乖挨打。幸而去年收成不錯,彩沒有嚴懲一眾苦力的好理由,仍舊給了眾人壓抑蠱毒的藥物。楚瀚想起自己曾出頭替咪縍說話,只道彩會因此不給自己解藥,以示懲罰,沒想到彩似乎完全忘了這回事,發放解藥時並沒少了他的。楚瀚暗暗奇怪,但能保住性命總是好事一件,便也沒去深究。

  那年冬天,有三四個苦力因工作過勞、水土不服或染上惡疾,相繼死去。彩命其它苦力將屍體抬去荒山上埋了,只留下了其中之一,命人送到她的吊腳樓去。其它苦力都悄悄說道:「彩定是要用這屍體來煉什麼恐怖的蠱物。」楚瀚聽了,暗生好奇,便決定在當夜去偷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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