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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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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瀚甚覺無辜,說道:「我說的可是實話。難道你覺得自己比瑤族女子貌醜?」百里緞刷一聲拔出彎刀,喝道:「你再胡說,我割了你的舌頭!」 楚瀚沒了主意,說她美也不對,說她醜也不對,自己還能說什麼?回想兩人的對話,像極了戲曲中小夫妻拌嘴吵架的情景,他想到此處,不禁啞然失笑,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明白了,說道:「百里姑娘,我問 你一個問題,請你老實回答我。」百里緞沒好氣地道:「什麼問題?」楚瀚道:「我若不是宦官,你可願意嫁給我麼?」 百里緞一張臉陡然漲紅,轉過頭去,呸了一聲道:「臭小子胡說八道!」語氣卻不若言辭中那麼惱怒。 楚瀚知道自己說中了,微笑道:「這樣吧,我跟你約定,如果有朝一日,你不作錦衣衛,我也不作宦官了,那麼我便娶你為妻,如何?」 百里緞哼了一聲,說道:「哪有你說不作宦官,便能不作的?」楚瀚微笑不答。他此時已過十六歲,離開京城數月之間,臉上長出鬍鬚,喉音低沉,早已沒有半點宦官的模樣,若非百里緞對男女之事一知半解,早該看出他這宦官是假的。但她既然看不出,楚瀚便也不說破。這回爭吵便就此告一段落,兩人都閉上了嘴。 §第三十五章 穿越靛海 當天夜裡,楚瀚和百里緞不敢睡下,分吃了僅剩的乾糧,商討下一步該如何。 百里緞道:「蛇族的人窮追不捨,這叢林是他們的地盤,最好能儘快逃出叢林,才有生機。」 楚瀚皺眉四望,這叢林浩瀚無邊,說出林容易,卻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行去?他幼年時曾在上官家的藏寶窟中見過一張古地圖,名為《始皇天下一統圖》,他當時甚覺新奇,曾仔細觀察研究,因此略略知道一些中原大地的山川地勢。他回想那地圖,說道:「我們從桂平往西南走了一段,才遇見深山中的瑤族,再往西去,應是雲南,東邊則應接壤廣東;不如我們往南行走數日,再轉往東去。進入廣東境內,應該便能覓路北返了。」百里緞點頭同意。 楚瀚匆匆離開瑤族,身上只帶了少許乾糧,所幸他已在族中居住一陣,養成了隨身攜帶明礬、水袋、小刀和彈弓的習慣,此時便解下腰間皮袋,裝滿了溪水,將明礬沉浸其中,使之成為能夠飲用的淨水,兩人摸黑向南行去。 兩人行到天明,略事休息,之後又走了一整天,除了飲水外,更未停下休息。直到傍晚,兩人肚子咕咕而響,饑餓難忍,才停下歇息。但夜間也難以狩獵,只好餓著肚子睡了一夜。 次日天明,楚瀚才起身,便聽得頭上簌簌聲響,凝目望去,但見一隻體型巨大的禽鳥正收翅落在十多尺高的枝頭之上。透過茂密的枝葉,仍能見到牠五彩斑斕的羽毛在曙光下搖曳生姿,燦爛奪目。 楚瀚輕輕地從懷中取出彈弓,凝神瞄準,咻咻一連射出三枚石彈子。其實他不必連發三枚,第一枚便已打中了巨鳥的頸子,巨鳥展翅想飛,但已不及,帶著一片雨點般的樹枝樹葉轟然跌下樹來,在落葉中掙扎。 兩人望著那五彩斑斕的巨鳥,卻不知這便是廣西叢林中廣受土民尊敬崇拜的「天虹鳥」,據說對之禮拜便能保佑全村平安,佩戴其羽毛更能醫治百病,甚至能幫助婦女得子云云。但楚瀚和百里緞身處杳無人煙的密林,前有綿延無盡的森林,後有緊迫追殺的敵人,一日一夜未曾進食,肚中只餓得咕咕作響。此時自然毫無心思欣賞這鳥的體態羽毛,更不知道牠的種種靈異高貴之處,眼中看到的只有一隻肥美的烤鳥。 百里緞開口問道:「能吃麼?」楚瀚聳了聳肩,說道:「哪有不能吃的?與其去挖掘樹幹土壤中的肉蟲來吃,不如吃這有血有肉的禽鳥。」上前拽住了那猶自掙扎的五色鳥,拔出小刀,割斷了鳥的咽喉。 兩人商量之下,因不知蛇族離自己有多近,若生火烤鳥,炊煙可能會洩漏自身所在,太過危險,只能拔了羽毛,用小刀割下鳥肉,生吞下去。入口但覺鮮腥,皮粗肉韌,甚是難吃。兩人勉強填飽肚子,楚瀚將五色鳥的羽毛內臟小心掩埋了,才又上路。 兩人來自京城宮廷,天下首善文明之地,此時身處蠻荒,除了楚瀚在借居瑤族的數月中學到的打獵和叢林求生之術外,更無其它的本領可以倚仗。還好兩人都是吃過苦頭、練過功夫的,一時倒也不氣餒,每日生肉為食,獸皮為衣,勉力往下走去。 蛇族大祭師並不放棄,仍率領蛇族族人不斷進逼,不管兩人走得多快,遠遠總能聽到蛇苗之聲。楚瀚心中暗罵,他見識過這大祭師的怪異瘋癲,心想若是一般人,追出個一百里,也該放棄了;但這大祭師想必是怪人中的怪人,蛇王被人殺了,此仇不能不報,竟然死命追出了數百里還不肯停下。 兩人想起在蛇洞中的恐怖經歷,生怕被大祭師捉回去放血祭祀蛇神,不敢稍稍停留,不眠不休地穿越叢林,往南逃去。只見地形愈來愈崎嶇,山勢高聳起伏,如波如浪,翻過一座山后,眼前又矗立著一座,延綿不絕,了無盡頭。二人被蛇族捉去前後,也曾在靛海中行走,但為時不過數日,而且只在樹林邊緣,並未深入叢林。此時他們不得不往最陰暗蠻荒的深山逃命,所面臨的艱難險阻,實是剛入林時所難以想像。 他們翻山越嶺,向南疾行了十幾日,才略略擺脫了蛇族的糾纏。兩人正打算轉往東行,忽聽東邊傳來蛇笛之聲,聽來似乎只在數十丈外。兩人生怕又受笛聲之惑,連忙掩住耳朵,埋頭便往西奔,奔出數十裡,直到完全聽不見笛聲了,才敢止步。他們環望身周,仍舊身處一片深山野嶺,蠻荒叢林之中。 兩人坐下休息,商議下一步該如何。但既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這山林究竟有沒有止境,誰曉得下一步該如何?楚瀚只能安慰道:「我若沒有記錯,一直往西行去,便能到達雲南境內了。我在宮中見過從雲南進貢的普洱茶,那地方既然有人種茶喝茶,想必是文明之地。我們繼續往西去吧。」百里緞也只能默然點頭同意。 百里緞人雖孤傲冷漠,但在這深山密林中卻不失是個極有用的伴侶。她沉穩鎮靜,靈敏警覺,行事謹慎,觀察細微,很快便摸索出了在野林中求生存的種種訣竅。她自己砍木削皮,制了一把彈弓,也開始狩獵,起初準頭不好,大半日也打不到一隻禽獸,但漸漸地幾乎每日都能獵到些飛禽走獸。她與楚瀚分工合作,一個打獵,一個便負責設營,傍晚聚在一起生火煮食,夜間則相偕睡在大樹之上。兩人約定一個放心沉睡,一個則負責守夜,保持警覺,好抵禦半夜前來侵襲的毒蛇猛獸。白日走山時,前夜熟睡的便在前領路,守夜的則一邊打瞌睡,一邊在後跟上。 許多時日下來,兩人合作無間,默契極好,漸漸地不必說話,也能知道彼此在想什麼,打算作什麼;合作打獵時得心應手,爬山穿林時也總能互相照應,避開種種危險。 *** 這一日,百里緞和楚瀚來到一個水源邊上,見到三五頭水鹿正低頭飲水。楚瀚對百里緞打個手勢,百里緞會意點頭,舉起彈弓。楚瀚緩緩潛行至離水鹿數尺遠近的樹叢中,準備等百里緞射出彈子後,便躍出制服水鹿。 兩人即使相隔數丈,卻似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百里緞知道楚瀚已準備就緒,楚瀚也知道百里緞轉眼就將射出彈子。不料就在這當兒,身後陡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嚎叫,接著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一頭巨獸穿越樹叢,直奔到水源邊上,低頭大口喝水,卻是一頭體型龐大的野牛。水鹿受到驚嚇,紛紛快奔而去。 楚瀚嘴角露出微笑,他知道百里緞也在動同樣的念頭:鹿跑了不要緊,這頭野牛更加肥大多肉,他們便轉而獵殺這牛有何不可?他仔細打量那頭野牛,但見牛頭巨大,牛角尖銳,體型龐然,通身漆黑,尾巴直如一條鐵鞭,擺動時颯颯聲響。獵殺野牛自然比捕殺水鹿要艱難得多,但憑他二人的武功,並非辦不到之事。 楚瀚抬頭往百里緞的方向望去,見到寒光一閃,知她已將彈弓上的尖石換成了尖刀,當下握緊手中小刀,蓄勢待發,只等她一彈出刀子,便縱出斬殺野牛。 他感到手心出汗,連忙控制呼吸,鎮靜心神,如下手取物之前一般,讓自己心思平靜如水,心跳呼吸便同沉睡時一般平穩緩慢,眼前的一切事物變得清晰異常,牛尾的擺動,流水的聲響,以及頭上樹葉的隨風搖晃、飄然跌落,都盡收眼底。當百里緞的尖刀射出時,在他眼中就如期待已久的一幕一般,緩慢而確定,毫無驚奇。他看清尖刀的去勢,在尖刀即將射入野牛的頸子的那一剎那,他人已飛身上前,小刀在手,便在野牛仰頭嘶嚎、開始猛烈掙扎的那一瞬間,楚瀚的小刀已割斷了野牛的咽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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