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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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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深山瑤族 當時瑤族人見百里緞背著楚瀚在叢林中行走,只道兩人是夫妻或兄妹,便讓他們同住一間洞屋。楚瀚傷重昏迷時,百里緞並不介意,甚至隨那老婦一起照顧他更衣服藥,包紮傷口,但此時楚瀚清醒過來後,她便不願與他同洞而住了,卻又不知該如何向瑤人提出要求,為此苦惱不已。 楚瀚猜知她的心意,暗暗好笑,心中雖感激她救了自己的性命,並盡心照顧自己的傷勢,但對她仍舊沒有什麼好感,常常半夜故意翻個身,說幾句夢話,讓百里緞驚醒過來,坐起身戒備許久,才又躺下去睡。楚瀚心中甚覺滑稽:「我受傷未複,哪有力氣去侵犯 你?再說我此時打不過你,怎敢自討苦吃,自找罪受?何況你連我是不是太監都搞不清楚,又何必怕我怕成這樣?」 他在洞屋中養傷,如此過了十多日,瑤族老丈不時來跟他說話,每說起十多年前那場戰爭,便老淚縱橫,憤恨難掩。楚瀚雖發現自己是瑤族人,並聽聞了瑤族與明室的深仇大恨,但他自幼跟著漢人長大,早將自己當成了漢人,心中頗難對漢人生起仇恨之心。他暗想:「若說報仇,我替梁芳窺探皇帝,教他進獻春藥,又替梁芳搜刮寶物,收取賄賂,也算對損害明朝皇室作了一些貢獻吧?」但若要他對泓兒生起仇恨,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再說,泓兒的母親紀娘娘也是瑤人,泓兒未來若成為皇帝,天下之主豈不是半個瑤人?因此儘管瑤族老丈不時向他哭訴十多年前的仇恨,楚瀚也只默默而聽,並不答腔。 又過數日,楚瀚的傷勢漸漸恢復,已能出洞行走。他見這個瑤族村寨依山而建,地勢險峻,有不少人家以山壁上的自然洞穴為屋,屋外再以竹木搭建平臺,另建木屋。山腳下還有數十座以木柱土牆草頂搭成的矮屋,因山地潮濕寒冷,都沒有窗戶。他自己所住洞屋乃是那老婆婆所有,她是村中醫者,平日住在這洞屋中,因山洞能防寒擋風,她也常讓病人留在洞中休養。 這一支瑤族共有五百多人,一百多戶人家,算是較大的村落。村民在山腰上刀耕火種,開闢出了一片梯田,種植稻穀、棉花、藍靛、瓜果等,自給自足。此時正值春末夏初,乃是農閒期,族中男子不時結伴入林打獵,因此才剛好撞見了受傷的楚瀚和百里緞。 瑤醫婆婆有個孫子名叫多達,剛滿十五歲,是當時跟著老丈一起出獵的青年之一。他對楚瀚這外地來的瑤人充滿好奇,時時鑽入洞屋探望,等他身子好些後,便領他去村中走走。多達生得矮矮壯壯,爽朗愛笑,和楚瀚一樣笑起來雙頰都有酒渦。兩人十分投緣,雖然語言不通,但兩人比手畫腳,楚瀚教多達幾句漢語,多達教楚瀚幾句瑤語,慢慢便能猜知彼此的意思。 楚瀚平日與族中青年雜處,看他們編網削箭、造設陷阱,偶爾也隨他們一同出獵。他飛技高絕,即使傷勢尚未完全恢復,已能在樹叢中縱躍自如,捉鳥擒豬、射鹿逐獐,對他來說自是駕輕就熟,手到擒來。族中青年對他佩服不已,很快便公認他為勇士,對他極為恭敬親熱。 不出獵時,楚瀚便待在村落中,看男子剝熏獸皮、醃制幹肉、修制農具,看婦女紡織染布、刺繡縫紉、裁衣納鞋。楚瀚原本是瑤人,穿上瑤族服飾後,更看不出半點漢人的痕跡,他又很快便學會了不少瑤語,跟瑤族人打成一片。 瑤族村落偏遠,長年住在與世隔絕的深山密林之中,相較于漢人的種種文化傳承、禮俗器用,自是顯得十分落後,甚至沒有自己的文字,種種歷史往事僅以歌謠口耳相傳。而且由於這民族十分古老,族中充斥著對繁衍生殖的崇拜,村中空地中供奉著巨石製成的男陽女陰,婦女哺喂嬰兒時往往當眾袒露胸脯,年輕男女間的求愛更是赤裸直接,傍晚時互唱一首情歌,彼此看對眼了,便一塊兒共度春宵。 村中年輕少女對楚瀚這從外地來的瑤人滿懷好奇,成群結隊地來邀他對唱情歌,或乾脆直接邀他去山坳裡幽會。楚瀚外表雖與瑤人毫無分別,內心卻知道自己畢竟來自漢地,一來不會唱情歌,二來生怕誤觸族中風俗禁忌,只好藉口傷勢未複,對這些邀約一概婉拒了。 多達見楚瀚如此受姑娘們歡迎,十分羡慕,不斷鼓動他入山見識見識瑤族男女如何對唱情歌,說道:「去聽聽有什麼不好?就算你自己不唱,開開眼界也是好的。」 楚瀚被他說動了,便在一日傍晚隨多達進入山林。沒想到兩人才入山,便被七八名少女圍繞住了,逼二人唱答情歌。多達自告奮勇唱了幾段,少女們卻一定要楚瀚唱。楚瀚漲紅了臉,他瑤語懂得原本不多,即便是漢語的歌謠也唱不上幾句,一時之間只想起了紅倌平時喜愛的句段,便紅著臉唱了《西廂記》中張生唱的一段: 鶯啼燕轉,撩人心,敏捷才思,含深情。 國色天香,善詩韻, 月兒作證與你酬唱到天明。 門掩了,梨花深院,粉牆兒高似青天。 恨天不與人方便, 只怕這刻骨相思,病更添。 眾瑤女從未聽過中土戲曲,大感新奇,齊聲叫好,求他解釋內容。楚瀚熟悉《西廂記》中崔鶯鶯和張生私定終身的故事,便簡單解說了。眾瑤女聽得津津有味,又要他多唱幾段。楚瀚大窘,他只記得紅倌平時掛在嘴邊的幾句唱辭,而且紅倌是刀馬旦,唱辭不似花旦那麼多而繁複,緊急中只想起《穆桂英掛帥》 中的一段,唱道: 穆桂英多年不聽那戰鼓響, 穆桂英二十年未聞號角聲。 想當年我跨馬提刀、威風凜凜、衝鋒陷陣, 只殺得那韓昌賊丟盔卸甲、抱頭竄竄、他不敢出營。 南征北戰保大宋,俺楊家為國建奇功。 至如今安王賊子犯邊境,我怎能袖手旁觀不出征! 老太君她還有當年的勇,難道說我就無了當年的威風? 我不掛帥誰掛帥,我不領兵誰領兵! 我懷抱帥印去把衣更,到校場整三軍要把賊平! 【注:《穆桂英掛帥》亦是近代京劇,並非古作。】 楚瀚唱了這段英氣勃勃、雄心萬丈的段兒,眾瑤女更加不讓他走了,還要他唱。楚瀚不禁苦笑,心想:「在這瑤族山坳子裡,夜色溶溶,合該唱些纏綿溫柔的情歌,我卻唱起了《穆桂英掛帥》,未免太不對頭。總不能再唱孫二娘《打店》了吧!那可是十足煞風景了。」 他只好推說夜已深了,堅拒力辭,總算跟著多達逃難般地逃回了村寨。兩人好不容易擺脫了一眾瑤女,多達抹著汗笑道:「納蘭今夜沒讓你咬她一口,留下牙印,想必失望極了。」楚瀚奇道:「納蘭是誰?我怎會去咬她?」 多達笑道:「我們瑤人習俗,男女看對眼了,兩情相悅,男子便要咬女子的手臂一口,女子要咬男子的手背一口。這叫作:『咬手疼入心,郎意誠似金』。咬得不能太輕,太輕表示你沒有真心;也不能咬得太重,若咬破了皮,那可是會被大家嘲笑的。」 楚瀚問道:「這跟納蘭又有什麼關係?」多達道:「納蘭自認是族中最美貌的姑娘,誇口說今夜一定要得到你的一咬,好向其它姑娘炫耀。你沒咬她,甚至連她是哪一個都不知道,她定要慚愧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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