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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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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瀚掙扎不開,只能空流冷汗。此時乃是春末夏初,天氣不冷不熱,正是下刀的最好時機。他眼見那名叫韋來虎的刀子匠關上了門,走到屋子當中,此人歪眼斜嘴,面貌十分醜陋可憎。他手中拿著一迭紙張,仔細檢閱了,卻是每個男童呈上的「文書」,即淨身合同。之後他便呼喝男童排成一行,喚第一個男童進入淨身間。 楚瀚從紙窗的破洞中,見到韋來虎命那男童脫去全身衣服,躺在搭在炕面的一塊門板上。韋來虎用布蒙上男童的眼睛,又用麻繩將他的手腳腰股都綁得結實,接著給男童的下身塗滿藥油,瞟了那文書一眼,說道:「叫什麼來著……嗯,張小狗,你可是自願淨身的?」那男童顫聲答道:「是。」韋來虎又道:「你若反悔,現在還來得及!」男童囁嚅道:「我不反悔。」韋來虎道:「你絕子絕孫,與老子毫無干係,是不是?」男童再顫聲道:「是……」 韋來虎滿意地點點頭,喂男童喝下一大口臭大麻水,令那男童神智昏沉,持起一把半彎的閹割刀,下手割去,但聽男童登時高聲慘叫,聲震屋瓦。韋來虎不耐煩地道:「別動!愈動血流愈多。剛才那刀是取丸;下一刀是去勢。這刀最最緊要,一定得割乾淨。你千萬別動!」說著又是一刀,又是一聲慘叫,慘叫後便是痛哭哀號。接著便見韋來虎取過一根麥稈,插在傷口中央,又粗手粗腳地抓過一隻豬苦膽,敷上傷口。他俯身將割下的事物從瓦盆中拾起,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個盛有石灰的升中,跟那男童的文書收在一起,叫道:「完了!下一個!」 便有一個韋來虎的助手上前來,喂男童喝完那碗臭大麻水,攙扶男童在屋中緩緩行走,不讓坐下,免得血氣阻塞,就此喪命,或留下後患。 楚瀚只看得全身寒毛倒豎,眼望著男童們一個個乖乖地進去挨刀,一個個慘叫痛哭,心中恐懼驚惶,無以復加,心想自己真是錯上加錯,竟跟老狐狸梁芳討價還價,如今陷此絕境,可真是萬劫不復了。 眼見十九個男童都挨了刀,只剩下楚瀚一個。韋來虎持著血淋淋的淨刀走上前來,說道:「囚犯也來淨身,倒是少見。我卻不知今時今日還有宮刑的?喂,小子,你全身已綁好,我也就不費事替你解開了,就躺在這兒挨刀吧!」 楚瀚驚慌已極,大聲叫道:「慢來,慢來!你要什麼我都給,你要錢,要我替你偷什麼寶物,我都幹!」 韋來虎更不去理會,皺眉道:「死到臨頭還大聲嚷嚷,未免太遲了些。」隨手將手中一塊棉布按在楚瀚的口鼻之上,楚瀚只聞到一股刺鼻的辛味,知道那是強烈的迷藥,腦中一昏,就此不省人事。 *** 過了不知多久,楚瀚醒來時,只覺下半身麻木,毫無感覺,伸手去摸,卻只摸到一層層厚厚的紗布。他猛然想起己身遭遇,忍不住萬念俱灰,痛哭失聲,心想:「我以往只道左膝是身上最緊要之處,哪裡想得到身上還有更重要的東西可以失去!」 他哭了一陣,側過頭,見到房中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月光從窗外灑入,想是夜半時分。淨房中的其它孩童少年都躺在板床上,昏睡未醒。他掙扎著想坐起身,手腳上的綁縛雖已解開,但仍感到頭昏眼花,想是迷藥的藥效還未退去,又倒回了床上。 便在此時,忽見板門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正是那淨房刀子匠韋來虎。楚瀚心中又痛又恨,不願意見到這人的面孔,便閉上了眼睛裝睡。韋來虎卻直直走到他的身旁,低頭望了他一陣,壓低聲音道:「不必裝了,我知道你已經醒了。小子,睜開眼來!」 楚瀚睜開眼,但見韋來虎咧嘴一笑,一張歪斜的臉龐更顯醜陋。他低下頭,嘴巴靠近楚瀚的耳畔,悄聲道:「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千萬不能說出去,不然你我都要掉腦袋。聽明白了麼?」 楚瀚側過頭,呆望著他,心想這刀子匠莫不是喝醉了酒,卻跑來跟一個剛淨了身的小太監說什麼胡話?便靜靜地等他說下去。 但聽韋來虎極小聲地道:「有人要我莫給你淨身,因此我沒有下刀。」 楚瀚聞言一呆,心中喜出望外,一時不敢置信,脫口問道:「當真?是誰?」韋來虎搖了搖頭,更加壓低了聲音,說道:「總之是有這麼回事,其餘的你就別多問了。現下你有兩條路,你自己考慮考慮要如何。」楚瀚點了點頭,靜待他說出是哪兩條路。 韋來虎道:「第一,你淨身失敗,死在淨房中,我將你的屍體用草席一包,拿出去扔掉,之後你便好自為之了。」 楚瀚聽這條路跟自己「賣屍」的勾當相去不遠,挺不錯的,便問道:「那第二條路呢?」 韋來虎道:「你淨身成功,跟其它小太監一起入宮去。」楚瀚問道:「難道沒有人檢查麼?」韋來虎道:「只有剛入宮時會驗身。驗身官姓洪,跟我相熟,混入宮去是沒問題的,之後便不會再有人查驗。只要你別讓人看見,在開始長鬍子前想法子離開皇宮,那便沒事。」 楚瀚聽了,陷入沉思。他已在廠獄中待了不短的時間,東廠和錦衣衛中人都見了不少,卻始終未曾見到武功精妙,能夠正面對敵,一刀斬死舅舅的高手。莫非真正的高手都潛藏在皇宮之中?而舅舅之死,萬貴妃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若要尋得這些答案,他便非得入宮去不可。 此時他聽了韋來虎的話,心想:「若選第一條路,我便可逃離梁芳的掌握,若選第二條路,梁芳想必仍會緊咬著我不放,命我替他辦事;但我若能入宮去,便有機會探尋殺死舅舅的仇人,這可是難得的機會!」當下答道:「我要入宮去。」 韋來虎咧嘴一笑,伸手拍拍他的臉,不知是笑他無知,還是讚歎他的勇氣。他隨即又板起臉,說道:「小心謹慎,別出任何漏子!」又補了一句:「這兒的事,你誰都不能告訴,包括梁公公也不能說。知道麼?」 楚瀚點了點頭,心想:「梁公公一心想閹了我,這事自然跟他無關。加上這人剛才給了我第一條路走,顯然不是出於梁公公的指使。」心中不禁極為好奇,究竟是什麼人會冒著觸怒梁公公的險,甚至冒著違反宮禁的險,從刀下救出自己? 他還想多問,韋來虎已走了開去,俯身檢視一個個剛淨過身,昏睡不醒的男童。楚瀚感到一陣毛骨悚然,這些男童想必沒有自己那麼好運,未能逃過這一刀之厄。想起他們失了男身,此後再也無法回頭,只能一輩子在皇宮中侍奉皇帝後妃太監,打理宮中雜役,永無脫離之日,心中不禁為他們感到一陣悲憐難受。 *** 卻說楚瀚和一眾剛淨身的男童們一同在淨身房裡休息了一個月。動刀後的四五日中不能飲水進食,半個月內不能見風。同一日淨身的二十個男童中,有三個熬不過去,傷口發炎潰爛死了,連入宮的機會都不可得。其餘的慢慢恢復過來,漸漸可以下床走路,但每回如廁都得用雞毛管子插入傷口,引導出尿,痛苦萬分。楚瀚從不知成為宦官得承受如此慘痛恐怖的經歷,不禁對梁芳等人暗暗生起憐憫之心。 這一日,一個宮廷派出的驗身官來到淨房,說是時候該領小宦官們入宮了。那驗身官名叫洪昌,自身也是個宦官,肥頭肥腦,一身贅肉。韋來虎跟他顯然極為熟稔,兩人見面時先互相臭駡幾句,又天南地北地聊了好一陣子,之後韋來虎才吩咐一眾剛淨好身的小宦官排排站好,松解褲帶,準備驗身,並故意將楚瀚排在最後一個。 韋來虎給了洪昌一紙名單,洪昌煞有介事地讓頭五個男童脫下褲子,仔細檢查,用朱筆在男童的名字旁畫押,表示通過;這時韋來虎走上前來,攬著洪昌的肩頭,說道:「洪老兄,爐上的羊肉剛剛燉好,快來趁熱吃吧!我有罐陳年紹興,特地留下等你老兄來飲用的,走,走!先吃喝完了再驗不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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