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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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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芳雖見楚瀚是個孩子,又跛了腿,但絕不敢掉以輕心,吩咐錦衣衛嚴加看守,將他押到自己在城中的大宅裡去。 楚瀚見那房子美輪美奐,抬頭四處張望,問道:「這是皇宮麼?」一個錦衣衛嘿了一聲,嗤笑道:「小柴頭沒點見識!這是梁公公的宅邸。」 楚瀚幼年雖曾在京城中乞討,但對京城諸事所知甚少,只道宦官都住在宮中,卻不知如梁芳這般深受皇上眷寵的大太監,早蒙皇恩在城中御賜巨宅居住,因此他晚間並不住在宮裡,只在白日入宮伺候皇帝和貴妃等人。 梁芳十分謹慎,讓手下將楚瀚帶入屋後一間堅固的石牢,關上了沉重的鐵門。楚瀚見那室中有鐵銬鐵鍊,還有種種刑具,顯然是間牢房,心下暗叫不好。梁芳讓他坐在一張凳子上,自己在他面前的太師椅上坐下,仔細打量了他幾眼,但見這孩子皮膚黝黑,粗眉大眼,一副傻楞楞的模樣,臉上絲毫看不出能說出早先那番話的精明痕跡,心中不免又起疑心,問道:「小娃兒,你幾歲了?」楚瀚答道:「我十一歲。」 梁芳又問道:「你和胡星夜是什麼關係?」楚瀚道:「他是我舅舅。」梁芳皺眉道:「我沒聽說胡星夜有姊妹啊?」楚瀚道:「我是他收養的,他讓我喚他舅舅。」 梁芳心想:「這小孩兒看來土頭土腦,但他既然是胡星夜的傳人,肚中想必藏有不少秘密,我得好好從他口中問個清楚。」當下點了點頭,說道:「你要向咱家稟告的事兒,現在可以說了。」 楚瀚心中暗暗叫苦:「上官家的藏寶窟被上官無嫣藏起,紫霞龍目水晶被舅舅帶走,這兩樣的下落我都不知道。」當下只能硬著頭皮說道:「我想先請問公公,我舅舅是怎麼死的?」 梁芳微微一怔,輕哼一聲,說道:「咱家怎麼知道?」 楚瀚仔細觀望梁芳的臉色,說道:「舅舅說,如果他的冤情沒有洗雪,我就不能將秘密告訴任何人。」 梁芳疏眉倒豎,冷冷地道:「怎麼,你說有話要告訴咱家,難道就是這幾句廢話麼?」楚瀚道:「你有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也有我想知道的事情。你若不告訴我,我為何要告訴你?」 梁芳眨眨眼,忽然仰天大笑,說道:「你這小毛頭兒,膽子可不小哪,竟敢跟咱家討價還價?」他笑完了,臉色轉為冷酷,說道:「不知死活的小子,你若不說出三家村藏寶窟的所在,以及龍目水晶的下落,咱家定要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楚瀚腦筋急轉,心想該編出個什麼謊言,先騙過了他再說。不料便在此時,一個錦衣衛悄然進入石室,在梁芳耳邊說了幾句話。梁芳疏眉豎起,瞇起三角眼,望向楚瀚,冷冰冰地道:「原來你是為了放走揚鐘山,才用話哄著咱家,是麼?」 楚瀚向那錦衣衛望去,但見他蒙著面,在梁芳耳邊說完話後,便迅速退了出去,身手十分矯捷,渾身上下都透著幾分神秘。他正猜想那是什麼人,又怎會看穿自己的用意,但見梁芳的臉色已變得十分難看,原來他此時怒悔交集,暗想:「我竟然上了這小娃子的當!他用那兩樣寶物吊住我的胃口,故意騙我放走了姓揚的。揚鐘山身上一定藏有什麼秘密,我怎能如此輕忽,白白放走了到手的寶貝!」愈想愈怒,大吼道:「說!揚鐘山逃去那兒了?」 楚瀚眼見梁芳的神情語氣,知道自己大禍臨頭,此時說什麼都無法再騙倒他了,只能硬氣地道:「我不知道!」 梁芳勃然大怒,向左右道:「給咱家綁了起來,先打一百鞭再說!」便有幾個錦衣衛沖上前,七手八腳將楚瀚扳倒在地。楚瀚即便飛技過人,但腿傷未愈,又怎敵得過這許多身強體健的錦衣衛? 這些錦衣衛都是對付罪犯的能手,一將他扳倒,便用牛皮索子將他的手腳綁了起來,一個錦衣衛伸手剝去他的上衣,另一個取出一條小兒手臂粗的皮鞭,向梁芳望去。梁芳點了點頭,那錦衣衛慣于整治犯人,望見梁芳的神色,便知道他要重重地打,但不能真打死了,當下舉起皮鞭,刷的一聲,打在楚瀚的背脊上。 楚瀚感到背後如火燒般疼痛,咬緊牙根不叫出聲來。之後又是一鞭落下,一鞭重過一鞭,楚瀚被打了二十多鞭後,便覺眼前發黑,喉頭發甜,暈了過去。半昏迷中但聽梁芳冷冷地道:「小子不經打。用水澆醒了,再補上八十鞭,直到他肯說了為止!」 那錦衣衛用冷水澆醒了他,喝道:「公公問你的話,你說不說?說了便不必再挨鞭子!」 楚瀚呸了一聲,更不言語。那錦衣衛又持鞭往他背後招呼去,打在層層血痕之上,每鞭下去,便噴起一團血霧。楚瀚被打了十多鞭後,便又昏了過去。 整個晚上,楚瀚便在皮鞭狠打、劇痛昏迷、冷水澆醒中度過,也不知被打了多少鞭,昏迷了多少次,他心中只想著揚鐘山回答梁芳的那一句話:「我這兒沒有什麼欽犯。」他咬牙暗想:「揚大夫不但治好我的傷,更出頭維護我,我怎能供出他的去處!」 直到清晨,鞭打才告一段落。梁芳不耐煩在旁觀看拷打,老早歇息去了。拷打的錦衣衛見這孩子硬氣如此,自己也打累了,在一旁坐下抹汗休息,望著楚瀚罵道:「小子何必自討苦吃,打死了也是自找的!」 楚瀚勉力睜眼,斷斷續續地說道:「大人有所不知,我……我不過十來歲年紀,根本不知道……不知道什麼秘密……也不知道……揚大夫去了哪裡……他逃走時又沒跟我說……公公是問錯人了呵。」 那錦衣衛罵道:「你奶奶的,不知道還裝知道,分明欠打!」楚瀚道:「我……我見到公公威儀好像天神一樣,嚇呆了,信口……信口胡說……罷了……」 那錦衣衛也曾審問過不少犯人,大多打個二三十鞭便招了,不招也幾乎打死了。這小童被打了兩百多鞭還不招,要不就是個硬漢,要不就是個傻子,要不就是真不知道。他見這孩子年幼瘦小,怎麼看也不是個硬漢,大約是傻的,或是真不知道。那錦衣衛也懶得再打,天明後便將楚瀚的言語稟報給了梁芳。 梁芳哪有耐心處理這乳臭未乾的小兒之事,也實在不確定這孩子知不知道藏寶窟和龍目水晶的秘密,便對手下道:「再拷問兩日,不說,便押去東廠大牢,關他一輩子!」那錦衣衛領命去了。他不敢違背梁芳的命令,卻也不願花太多精神拷問這無關緊要的小毛頭,便命人不給他飲食,隨便又拷問了三回,多打了六十多鞭,讓楚瀚又痛昏了三次,才決定功夫作足,可以交差了,便交代手下將這半死不活的小子扔入東廠大牢。 東廠乃是有明一代最可怖的衙門之一,與錦衣衛不相上下,在逮捕臣民、羅織罪名和酷刑拷問上,手段比之錦衣衛還要高出一籌。當時民間只要聽見東廠派出的「番役」來到左近,那可比大旱或洪水降臨還要驚慌,能逃的立即攜家帶眷遠走他鄉,不能逃的也緊閉大門,不敢多吱一聲。若讓東廠番役找上門來,一家人就算不死,也得脫三層皮。如果不幸被逮捕送入廠獄,那更鐵定是有去無回,家人牽衣痛哭,悲慘訣別,知道這輩子是再也無法相見了;如果死能見屍,已該拜謝祖宗,有些極其幸運的,還能活著出來,但也多半被拷問得遍體鱗傷,支離病殘,離死不遠。因此當時廠獄的大門被人呼為「地獄門」,廠獄中的獄卒被呼為「牛頭馬面」,典獄長便是名正言順的「閻羅王」。 楚瀚在半昏迷中被扔入了廠獄,當時他只隱約知道自己的拷打已告一段落,接下來在等著他是如何的人間煉獄,他可是絲毫不知。他奄奄一息地伏在狹小污穢的牢室之中,背後鞭傷一片火辣辣地疼痛已極。他緩緩睜開眼,只見眼前一片迷蒙灰暗,一股難聞的腥臭味直沖入鼻中。他定睛瞧去,但見囚室角落裡堆著一團事物,仔細一看,才看出是一隻半腐爛的人手,幾隻老鼠正圍繞著咬嚼,之旁還有一堆糞便模樣的事物,上面爬滿了蟑螂蒼蠅。他腹中一陣翻滾欲嘔,卻沒力氣嘔出,伏在地上喘息一陣,漸漸習慣了臭味,知道自己身上只是皮肉之傷,雖痛而不致命,也知道左膝漸漸痊癒,並未更受傷害,心中略覺安慰。 他此時雖身陷廠獄,生存希望渺茫,卻感到一股奇異的振奮。他知道揚鐘山已經逃走了,也知道自己暫時虛應了梁芳,短期間內他大約不會再來找自己麻煩。只要好好休養,這牢獄未嘗不是大好的安身之所。他強忍身上痛楚,暗暗對自己道:「我要報答揚大夫的恩德,就難免得吃一點苦頭,這沒什麼。但教有一口氣在,我就不能辜負恩人。」 過了不知多久,有個獄卒過來踢了一下他的柵欄,粗聲喝道:「起來,吃飯了!」從柵欄間扔給他一團髒臭的饅頭,放下一瓦罐清水。楚瀚勉強抓過饅頭吃了,躺在地上閉目休息。之後數日,每日都有人給他送來饅頭和水罐,他有得吃喝,精力稍稍恢復了些,可以勉力撐著坐起身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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