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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鏡壺生卻是淡淡一笑,身姿瀟灑地飄動,直掠上擂臺東南角,神情閒逸地與濮陽天對峙。

  濮陽天冷冷地用唯一的右眼,盯著鏡壺生的臉。

  「任舜鏡,你還好嗎?」濮陽天冷冷地問候。

  鏡壺生便是任舜鏡,但無論是「鏡壺生」也好,「任舜鏡」也好,對絕大多數武林中人而言,卻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鏡壺生神情依然淡漠,只是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

  濮陽天又道:「你的父親任仲遠,始終不肯習武,令你的祖父非常失望,是也不是?」

  鏡壺生神情如舊,也同樣地,心是而非地點了點頭。

  群雄聽到這裡,絕大多數人還是有如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心想:「公子丐並非瘋瘋癲癲之人,但這姓任的家族淵源,又有什麼值得在擂臺上大事談論的?」

  但「任仲遠」這名字一經說出,擂臺下卻有幾位武林名宿的臉上神情大為驚訝。

  其中一人,更是性子極是沉穩,平素絕對喜怒不形於色之少林派濟印禪師。

  濟印禪師,年紀雖比方丈玄劫大師不相伯仲,但若論輩份,卻猶在玄劫之上。

  四十餘年之前的那一場龍虎山武林大會,這位少林長老並沒有在場,但到了這一把年紀,反而不遠迢迢千里,擠身在擂臺之下,一直站立在玄劫大師身旁。

  顯然,濟印禪師對「任仲遠」這個名字,絕不陌生。

  可是,就連他身邊的玄劫大師,仍然未能知道「任仲遠」究竟是何方神聖。

  便在這時,「公子丐」濮陽天朗聲接著說道:「要是你父親願意繼承你祖父任于斯的絕世武功,幽冥宮也輪不到姒不恐來做主人,也許,四十餘年前在這擂臺上的慘烈廝殺,未必便會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生……」

  群雄至此,方始心下恍然,原來這個站在擂臺上跟濮陽天對峙之人,其祖父赫然竟是幽冥宮前任宮主任于斯,而任於斯也就是「魔中霸主」姒不恐的師父。

  鏡壺生的來龍去脈一經道破,群雄自是不免大為哄動。

  只聽見「公子丐」濮陽天又道:「你惱恨姒不恐成為幽冥宮主人,因為在你心目中,幽冥宮只是屬於你們姓任的……可是,你的膽子再大,武功練得再高明百倍,也萬萬不敢殺入陰山幽冥宮,找姒不恐算帳。

  「陰山,本是胡虜之地,任老宮主卻能在極兇險之地建立幽冥宮之基業,足見手段八面玲瓏,及後繼任之姒老魔,也同樣魄力驚人,數十年來,一直穩守住這片幽冥派的大好江山。

  「可是,你身為任老宮主的第三代傳人,既不思進取,也不安本份,反而跟劉複北朋比為奸,勾結西夏高手殺害中原武林豪傑,怎不令人齒冷。」

  群雄聽了,都是大聲咒駡,更不住的在慫湧公子丐早早出手,把這奸險之徒斃於掌下。

  鏡壺生忽然冷冷一笑,道:「說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說來說去,都只因為你心中恨我殺了一個女子,那是冰雪聰明善解人意的阿婉姑娘,是也不是?」

  濮陽天臉色一沉:「你終於承認,阿婉是你所殺的了!」

  鏡壺生冷然道:「在你眼中,她是一個美麗的而善解人意的姑娘,但在我眼中,她卻是一個淫娃賤婦,她既以色誘我的奴僕,又在我的酒菜裡悄悄下毒,如此賤人,要是把她輕輕放過,便是等同在日後殺害其他無辜之人!」

  濮陽天倏地厲聲疾喝:「胡說!阿婉之仇,今日便要你在這擂臺上償還!」

  「呼」的一掌,直撲早已蓄勢待發之鏡壺生。

  擂臺之下,立時有人失聲驚呼:「降龍十八掌!」

  話猶未了,擂臺上二人已雙掌相交。只聽得「波」的一聲,二人掌力猛然相撞。

  鏡壺生身子一晃,突然間右掌掌心射出一支血箭,看來已經受了創傷,豈料這一支血箭,也就等同一件尖銳凶厲之武器,「嗤」的一聲怒襲濮陽天咽喉。

  擂臺之下,有不少見多識廣之武林名宿,立時又有人失聲叫道:「是『血肉追魂箭』!」

  旁邊的人急問:「這是怎樣的武功?」

  先前那人道:「這是幽冥派的一門邪功,以其人本身之血肉,凝聚於全身內力之上,當作暗器、利刃般出其不意猛攻敵人,每每能奏奇效。」

  只是,濮陽天似乎早已料到鏡壺生有此一著,血箭甫自掌心射出,人已仰面急閃開去,更順著勢子,反手一掌疾拍對方小腹。

  濮陽天應變極快,掌力更是越來越是淩厲,鏡壺生「血肉追魂箭」白白射了個空,心中一陣驚異,暗忖道:「三年前未曾把此人徹底擊殺,可算是大大的失策。」但事已至此,唯有全力跟這位丐幫幫主周旋到底。

  降龍十八掌乃丐幫鎮幫之寶屬上乘掌法,到了南宋末年,以至是元朝時代,丐幫群俠更把這一套掌法提升至前所未有之至高境界,其力量之雄厚,無與舉世任何武功互相抗衡。

  即使在濮陽天這一代,降龍十八掌已是武林中罕見之一流絕技。

  只見這十八式掌法源源不絕自公子丐手中施展,一蓬掌影漫天飛舞,在使出「金龍乍現」這一招之際,擂臺上竟是罩著一片燦爛黃光,其掌力之強勁,勢道之湛深淵博,群雄無不深深嘆服。

  鏡壺生之武功,源出於幽冥宮上任宮主任于斯,雖是隔代相傳,但任於斯乃幽冥派掌門,一身武學非同小可。鏡壺生是他的孫兒,縱使時機並不配合,只能把祖父之武功練得三四成火候,但在太原群雄之中,已足夠睥睨當地武林而有餘。

  只是,濮陽天在三年前雖然少去一目,更屨受重創,但經過一段時間療養生息,體力早已完全復原,更在這兩三年之間,隱居山林一角潛心苦練武功,至於丐幫大小事務,暫時交托副幫主及眾長老代為主持。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鏡壺生雖然武功源自幽冥派上任掌門任於斯,但就在這短短兩三年之間,給濮陽天超越過去。

  當年,皇甫老人因為濮陽天並未練齊十八式降龍掌法,不屑與之全力一搏。但時至今日,濮陽天已把僅餘下來還沒有練成之半式掌法,完全練透,遂把整套掌法一氣呵成融匯貫通,其威力也自然倍增,達到了濮陽天畢生練武歷程中從未達到之洶湧境界。

  鏡壺生漸處劣勢,驀地一人左手揮刀,右手舞動一副以鐵鍊相連的鐐銬,惡狠狠地從背後疾襲公子丐。

  丐幫群丐之中,立時有人怒駡起來:「他媽的,要倚多為勝麼?要是這樣,咱們丐幫在人數上可要大大占了便宜。」

  這個怒駡之人,是丐幫陝西分舵舵主「怒目鐵丐」顧不得,脾性極是猛烈,難怪江湖中有人傳言:「在濮陽天領導之下,丐幫大大小小分舵舵主,幾乎全都是性烈如火,兇猛有如野獸之軍。」有時候,就連濮陽天在深思、自我檢討之際,也不禁頗有同感。

  乃至後世,始有武林評論家中肯地道:「濮陽天其人本身,也是性情剛直之輩,對性子深沉冷鷙,行事鬼鬼祟祟之人,向來深痛惡絕,因此,在其掌管丐幫大權三十七年之中,均以性情與本身相近者方始委以重任。事出並非無因,更並非偶然巧合。」

  顧不得早已掄起打狗棒,正欲沖上擂臺,濮陽天陡地喝道:「此人叫酒奴,也是害死阿婉姑娘的元兇,這一場決戰,乃是濮陽某的私怨,丐幫弟子誰都不能插手。」

  顧不得陡地一呆,在擂臺邊硬生生地收住了勢子。

  卻在這時,又有一人飛躍上擂臺,大聲叫道:「阿婉是我親姊姊最寵愛之侍婢,我也要手刃奸徒,為阿婉報仇!」

  此人年紀比公子丐年輕了二十歲,身材卻同樣魁梧粗壯,說話一般地豪氣干雲,赫然便是在「在公在私、在朝在野」之一代狂俠喬在野。

  喬在野殺上擂臺,濮陽天轟聲叫好:「你說得對!」二人聯手,分戰鏡壺生與酒奴,戰況又更趨向激烈。

  濮陽天、喬在野早已英雄相惜,這時候雙雙在武林大會擂臺之上,與殺害阿婉之主凶決不死戰,彼此心情既是沉重,又是亢奮。

  酒奴雖然只是鏡壺生之從僕,但一身武功絕非等閒之輩可比,只見他左手刀長二尺三寸,專撿敵人縫隙進攻,屢屢翻身進刀,身形飄忽有如鬼魅。

  但更陰險的招數,卻是他右手一副鐵鍊鐐銬。

  這一副鐐銬,招數挾著勁風,每每攻人防不勝防之致命要害。

  喬在野赤手空拳跟這酒奴比拼,不到十招,左肩已給酒奴的鐵銬重重擊中,骨裂之聲清脆玲瓏,就連遠在十丈開外之人,也是清晰可聞。

  馬小雄睹狀,大吃一驚,立時便要衝上擂臺,卻給阿玫一手抓住:「別急!喬大俠這一招是『棄車殺師』。」

  馬小雄一愣,「棄車保帥」這四個字他是聽得多的,何謂之「棄車殺師」,一時之間卻是莫名其妙。

  也就在這一瞬間,擂臺上形勢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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