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武俠小說 > 劍雪神雕 | 上頁 下頁
一一六


  「他曾用金針插入我的頭頂,施用的是『簷馬喚魂大法』,在那段時期,我的耳朵曾經多次聽見『玉馬之音』。玉馬,又叫鐵馬,但並不是用玉雕造出來的馬,而是指掛在屋簷下的風鈴。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在換命醫舍四周,絕對沒有懸掛起任何大大小小的風鈴,但我卻清清楚楚地屢次聽見風鈴清脆響動的聲音。後來,我終於知道,是金破天使用『簷馬喚魂大法』,把我瘋瘋癲癲的性情治癒過來。也許,我現也不能回復至三十年前那麼精明、清醒,但能夠有這種重大的轉變,已算是相當不錯的好運氣。本來,我的神智,也只能在『簷馬喚魂大法』之下清醒一半左右,但昨日你刺我一劍,導致大量氣血流失,雖然對老大哥的身體造成了傷害,但卻更能把『簷馬喚魂大法』的力量更進一步發揮得淋漓盡致,這是一種誰都意料不到的效果。你這個老大哥,畢生只有一個兒子,便是豪門金莊劉複北麾下的和尚戰將。他是太叔琴茶,這名字有點娘娘腔,老實說,我是不太喜歡的。」

  說到這裡,向站在遠處的哭童招招手,示意他走過來。

  這一天,哭笑二童的服色,不再是色彩繽紛五顏六色,而一灰一藍,顯得樸素而穩重。

  哭童走到老太叔身邊,面龐繃緊,一臉啼笑皆非的樣子。

  老太叔咳嗽一聲,道:「昨晚我對你講過的話,你記住了沒有?」

  哭童點點頭,道:「屬下記得。」

  馬小雄、阿玫瞧著他,不禁大是奇怪,忖道:「哭童每說一句話,非哭不可,怎麼這一句話哭不起來?」

  只聽見老太叔淡淡地道:「那麼,三十五年前我教你念的一首詩又怎樣?」

  哭童道:「當年念得滾瓜爛熟,如今還是可以一字不漏直念出來。」

  老太叔面露不耐煩之色:「少嚕嗦,快念。」

  哭童吸一口氣,然後念道:「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鐘粟,安房不用架高梁,書中自有黃金屋。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有女顏如玉。出門莫恨無隨人,書中草馬多如簇。男兒欲遂平生志,六經勤向窗前讀。」

  老太叔聽了,長長地歎一口氣,忽然握著哭童的手,沉聲道:「哭小子,可知道我為什麼教你念這一首詩?」

  哭童道:「屬下明白,堡主是要哭小子勤奮念書。」

  老太叔道:「但你可曾依照詩中所勸,勤奮讀書?」

  哭童的嘴扁了一扁,似乎想要放聲大哭,但不知如何,最後還是強忍下來,道:「哭小子不是念書的料,這首『勤學詩』念了也是白念。」

  老太叔微微一笑,道:「這本來就是意料中事,也正因為你不是念書的材料,我才會叫你念這種害人不淺的娘娘腔詩。」

  馬小雄、阿玫聽了,都是為之莫名其妙,老太叔的話,似乎毫無道理。但卻又似乎有點根據。

  老太叔道:「同樣都是詩,但唐代的詩,跟目下大宋江山衍生出來的詩詞,便大有分別。

  「唐詩每可證實唐代尚武之風習。王維詩雲:『忘身辭風闕,報國取龍庭。豈學書生輩,窗間老一經。』

  「楊炯說:『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

  「李白則曾自表:『白隴西布衣,流落楚漢;十五好劍術,遍于諸侯;三十成文章,曆抵卿相。』

  「連杜甫也曾在詩中歎吟:『男兒應鬥死,壯士恥為儒。』

  「但到了大宋年代,文風氾濫,變成了重文輕武。別說是文人士大夫一族,便是身為大將的韓琦,也曾不知所謂地大聲疾呼:『東華門外以狀元唱出者乃好兒。』唉!這便是文人進士執掌帥印的怪論。

  「韓琦本非大將之材,但卻因人成事,成為統領三軍大元帥,向當時軍力強大的西夏皇朝全力進襲。

  「這種置生死於度外的作風,看來勇則勇矣,但卻充分顯現出韓琦對戰事上的無知。

  「其時,范仲淹竭力反對,但韓琦一意孤行,終於大敗全軍覆滅。

  「唉!自我大宋得占江山以後,漢人尚武之風,已被歷代皇帝不斷抑壓,取而代之的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種廢話。正當關外胡虜日漸強大,在馬上賓士一天一天侵蝕大宋江山之際,咱們漢人天天念的口號,卻是『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甚至有人大放厥詞:『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嘿嘿,真是何其腐儒,何其可悲可歎?

  「我的老相好,本是巾幗不讓鬚眉之輩,但畢竟還是一介女流,把兒命名為『琴茶』,這名字,真是優雅動聽,但卻也是說不出的娘娘腔。難怪有詩人唱吟:『東南嫵媚,雌了男兒。』如此江山,如此文風,如此名字,如之奈何?……」

  哭童聽了,早想大哭,但卻還是強力抑壓,連一滴眼淚也不敢掉下來。

  老太叔說到這裡,揮一揮手,示意哭童退開。

  哭童退開後,老太叔接著對馬小雄道:「普天之下,人人皆以為少林派是武林泰山北斗,但照我看,在這一代武林,當世之強者,首推陰山幽冥宮。

  「陰山,本是胡虜之地,但幽冥宮卻能在胡虜心臟要地,窮山惡水之中自立門戶,歷久不衰,這是難以言喻的異數。

  「但與其說是異數,也可以說是幽冥派確有過人之長,竟能在天下間最危險的地方立足,甚至是成為武林中的奇葩。

  「逾百年以來,幽冥派與天工堡歷代之恩怨,自是罄竹難書,一言難盡,但撇開江湖上的私人恩怨不談,姒不恐也好,他的師父任于斯也好,倒是從沒做出出賣家園,有損漢人的勾當。

  「你的義父水老妖,雖然性情乖僻,處事心狠手辣,但卻心存愛國愛民之心,對貪官污吏,尤其恨之切骨,要是他能夠多活幾年,便是天下蒼生萬民莫大的福氣。

  「你義父是一代梟雄,可惜你跟著他的時日,極是短暫。

  否則,必然可以在他身上獲益良多。但不要緊,這是上天安排下來的緣份,緣份或深或淺,那是誰都不能勉強的。

  「三十五年前,我教哭童念那一首『勸學詩』,並不是要向他『勸學』,相反地,我是要他知道,重文輕武,對國家對民族禍害之深遠,實在是無法估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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