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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但到了這一年,咱們再也不必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啦。那是因為女魔頭練功走火入魔,全身經脈碎裂而死。而皇甫掌門悲傷過度,也活不過幾天,更猝然暴斃,至於大太監,他本是皇宮中的一個太監,但卻得罪了皇后,雖在宮中逃了出來,但仍然給宮中高手千里追殺,尚幸半毖給皇甫掌門救出生天,自此,忠心不二投靠在主人身邊。

  「皇甫掌門死後,大太監十分悲慟,也自刎殉主,我雖然同樣難過,但卻不能輕易便死,那是因為心願未了之故。」

  白衣人說到這裡,情深款款地凝視著賴紀雯蒼白的臉孔。

  賴紀雯瞧了他一眼,道:「你殺害我丈夫,難道就不怕我殺你為夫君報仇嗎?」

  白衣人道:「你若真的殺了我,我這心願也可以說是償還了,江湖之中,血債血償,你便是把我千刀萬剮,我也是無話可說。」

  賴紀雯倏地沉下了臉,冷冷的說道:「你武功遠在我之上,明知道我打不過你,更沒法子可以把你殺死,卻故意來說這些風涼話。」

  白衣人苦笑一下,道:「你不肯相信我這個陌生人,原是很應該的。」

  沉吟片刻,向她招了招手,道:「你且隨我到樓上去。」

  賴紀雯猶豫一陣,見白衣人已拾級而上,登上了一樓。

  她想了一想,咬了咬唇,也跟了上去。

  樓上只有四面牆壁,內裡全無任何其他佈置。

  不見一幾一桌,也不見床椅和櫃子。

  卻有一幅又一幅布條,自牆上懸垂下來,賴紀雯心中詫異,拉開其中一幅布條,一看之下,陡地整個人怔呆不已。

  只見布條下的,是一幅圖畫,所繪畫的是一個眉清目秀,臉有稚氣的女子。

  賴紀雯如今已不再年輕,但這畫中年輕女子,赫然便是她二三十年前的模樣。

  白衣人道:「這是『黃梅夢影』,那一年,正是梅子成熟季節,你在梅林下摘了一籃梅子,真是姿態曼妙,令人畢生難忘。

  我把這情景深深記在心裡,回來後花了大半載光陰,終於繪畫出這幅畫來。你看……還可以嗎?」

  賴紀雯臉上一熱,道:「我不懂看畫。」

  白衣人又把一幅布條扯下,另一幅畫像又呈現在賴紀雯眼前,這畫中人,依然還是她的模樣。

  白衣人道:「兩年後的中秋節,你提燈籠在市集外遊玩,你丈夫卻去了賭坊賭錢。當晚,我在吳婆子的店裡,買了一支一模一樣的燈籠,把你和燈籠都繪了下來。五年後,大太監喝醉了酒,把燈籠撕破,我大發脾氣,把他揍得吐血,臥床半月不能走動。」

  賴紀雯瞧著畫中的燈籠,良久歎了口氣:「果然跟我當年的燈籠一般無異。」

  白衣人微微一笑,又再扯下一幅布條。

  這一幅畫,不再只是賴紀雯一人,除了她之外,還有一個臉色鐵青的漢子,正在用一根木棍,重重敲在賴紀雯的頭上。

  這一幅畫,賴紀雯已不再年輕。但在白衣人筆下,依然豔麗可人。只是身在木棍之下,再美麗的容貌也難免驚怒交集,在白衣人心中,自是不免長歎一聲:「我見猶憐。」

  白衣人把四面牆壁上的布條一一扯下,只見每一幅畫,都有賴紀雯的倩影,年紀雖不一樣,但卻畫得美豔不可方物,畫工之精細,神韻之獨特,竟是一派丹青大宗師的手筆。

  賴紀雯瞧得怔呆住了。這裡每一幅畫,都是白衣人費盡心思,一筆一筆繪畫而成的,畫中人全都是她自己這二三十年來的影子,包括她在溪畔洗衣,草地上赤足跟女兒玩耍,還有她在月色之下,偷偷獨自練劍的情景。

  她固然是瞧得呆住,白衣人也是一樣。

  但白衣人瞧的並不是畫,而是賴紀雯的臉,歲月催人,她再也不是當年少女般嬌憨青春的模樣,但在白衣人眼中,年華漸老的賴紀雯,就和二三十年前的賴紀雯,完全沒有半點分別。

  賴紀雯瞧著牆上的畫,一幅一幅地仔細觀看。

  她看了一幅又一幅,看了一遍又一遍,眼角中忽然淌出兩行清淚。

  白衣人用一條杏色絹巾,在她臉上輕輕拭抹。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搖了搖頭,道:「我不值得你眷戀,再見了。」

  白衣人伸手拉住她,叫道:「我還沒告訴你自己的名字。」

  賴紀雯道:「你姓甚名誰,我不必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白衣人咬著牙,道:「你是瞧不起我嗎?」

  賴紀雯很想用力地點頭,但看看牆上的畫像,卻又狠不下心腸,眼神一片茫然。

  白衣人歎了口氣,道:「咱們再上一層摟去吧!」

  第十五章 含德之厚比赤子

  樓上別有洞天。

  賴紀雯甫登上三樓,便恍如置身在另一個天地。只見樓上修飾奢華,更掛著無數兵刃,而且每一件兵刃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白衣人道:「我這一輩子,什麼都沒放在心上。就只是對世上各式各樣的神兵利器,總是愛不釋手。」

  賴紀雯淡淡的說道:「武林中像你這樣的人,並不罕見。」

  白衣人緩緩地點了點頭,道:「令尊生前,便和我有著同樣的喜好。」

  說到這裡,自牆角抽出一把鋒利的三尖兩刃刀,遞給了賴紀雯。

  賴紀雯道:「我又不稀罕你的刀刀劍劍,給我作甚?」

  白衣人沒有回答,把她帶到轉角處,只見那邊擺放著一張異常闊大的床。

  這一張床,本來也和一般的大床沒有太大的分別。但在床的四角,卻用十分牢固的鑌鐵,打造成四條約莫有如兒臂大小的鐵柱,令人看來,這大床倒有點像是還沒有裝上鐵柵的巨大囚籠。

  賴紀雯眨了眨眼,道:「你就是住在這地方嗎?」

  白衣人還是沒有回答,卻在床底之下,取出一個布袋。

  白衣人把布袋一抖,傾倒出一撮物事,原來是四條又粗又韌的牛筋索。賴紀雯陡地臉色一變,喝道:「你在打甚麼主意?」

  白衣人道:「我正在打自己的主意。」

  說畢,躺在大床中間,兩手雙腿同時張開,然後再接著道:「請用牛筋索把我綁住,不必客氣。」

  賴紀雯的眼睛骨碌碌地一轉,沉聲道:「你是認真的?不後悔嗎?」

  白衣人道:「我現在是認真的,將來後悔不後悔,那是將來的事。」

  賴紀雯「哼」的一聲,匆匆抓起四根牛筋索,先後把白衣人的四肢,牢牢地緊縛在床角的四條鐵柱上。

  白衣人淡淡一笑,道:「你可以為你丈夫報仇啦!」

  賴紀雯抓起三尖兩刃刀,靜靜的爬上大床,直勾勾地瞧著白衣人的臉。

  白衣人道:「我姓常,叫常建功。這名字還算很不錯吧?」

  賴紀雯道:「為什麼要告訴我你的名字?」

  常建功道:「既然你的名字,我早已知道,區區賤名,也就不敢隱瞞,再說,你要殺我為丈夫報仇,要是你知道了我的名字,也許願意為常某立碑。」

  賴紀雯冷冷道:「你把我害得變作寡婦,便是把你碎屍萬段,也不會再記得你的名字,更遑論會為你而立碑。」

  常建功歎了口氣,道:「你這樣說,倒也不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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