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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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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老妖道:「娘子不妨直說。」 惡婆婆道:「老公年事已高,更兼身中唐門劇毒,左算右算,都已時日無多,要是忽爾撒手塵寰,做妻子的也該為你找一副上好的棺木。」 水老妖毫不介懷,笑道:「這島上也有不少上好木材,這種東西,由我自己來做便是。」回頭又深深的瞧著包奈何,道:「你們的姒宮主,是否尚在人間?」 包奈何道:「咱們幽冥宮的人,人間便是陰間,陰間也便是等同陽世。」 水老妖臉色一沉,道:「什麼人間陰間,陰間陽世,簡直夾纏不清。爽快一點說,姒不恐如今死了沒有?」 包奈何道:「姒宮主功業留傳千秋萬世,千萬年後也不會死。」 來來去去,始終不肯明確地說出「魔道霸主」姒不恐究竟是死是活。 水老妖歎一口氣,道:「如此看來,姒老魔竟是比我這副老骨頭還更先走了一步。」 包奈何聽了,一言不發臉上木無表情。 良久,水老妖又道:「既然幽冥派一番好意,要在本島之上駐守嚴防八派來襲,本島主也不會拒人千里之外,但一切應用之物,請恕老漢未能稍盡地主之誼。」 包奈何道:「本派雇來的大船,早已萬事具備,不勞水島主費心。」 水老妖道:「既然如此,大夥兒一切自便,請恕我招待不周。」執著惡婆婆的手,回到後面石室之中,繼續款款深談,卿卿我我。 到了晚上,水老妖在竹林之中,掌燈設案,擺滿美酒佳餚,惡婆婆在旁邊輕撫弦琴,神態自若。 惡婆婆居然精通律韻,一手七弦琴得有如行雲流水,令人心神舒暢。 一曲既終,水老妖用力鼓掌,笑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聞。」 惡婆婆道:「不彈此調已數十載,琴藝生疏,老不死休要取笑。」抓起一支雞腿,輕輕伸指一彈,射向竹林深處。 竹林中瞬即露出馬小雄白白淨淨的臉孔,他接過雞腿,一面撕咬,一面笑吟吟地走了過來。 惡婆婆道:「天氣寒冷,怎不添衣?」 馬小雄道:「只要跟隨著義父乾媽,身子便很和暖。」 水老妖罵道:「又肥又大的雞腿塞在嘴裡,難怪油腔滑腔。」 馬小雄嘻嘻一笑,在他身邊蹲了下來。 水老妖凝注著他,又道:「近來練功可有疏懶?」 馬小雄道:「日捏頭髮十束八束,夜念內功心訣,不敢稍有怠慢。」 水老妖道:「這裡的頭髮,都是死人頭的的頭髮。要是摸得厭了,可以摸摸義父頭上的,保證大不相同。」 馬小雄自是敬謝不敏,心想:「若要摸活人的頭髮,自是找阿玫去。」 水老妖斟了一杯酒,遞給馬小雄,道:「古人遭遇不幸,多托於酒,謂非此無以隱其幹濟之略,釋其悲憤之懷。」 馬小雄接過酒杯,把杯中酒液一飲而盡,然後說道:「陶淵明雖不為五斗米折腰,卻朝夕寄酒為跡。」 水老妖點點頭,卻又歎道:「一代大儒,性喜飲酒,卻是家貧不能常得,要是你我早生幾百年,刻下便當攜酒訪之。」 父子二人,雖無血緣,卻能心意互通。馬小雄自己取酒,大口而飲之,忽爾朗吟:「力攜一杯獨就醉,不忍虛擲委黃埃。」 這是韓愈的詩句,意謂對酒賞花,為免辜負大好春光,不忍讓李花孤寂地飄落於泥土之上。 雖然只是十三齡童,卻曾飽讀詩書。水老妖本是文武雙全之輩,晚年得此義子,不禁大是老懷安慰。 惡婆婆忽道:「你可知道,義父何以著令海蛇叔叔,自寒潭內把大刀取回?」 馬小雄點點頭,道:「我知道義父傷毒纏身,恐防形勢生變。」 水老妖嘆息一聲,緩緩道:「你義父年事已高,正是時不與我。要不是這樣,定會在這島上,把你好好栽培成材,但照情況看來,這東蛇島,大夥兒都不能繼續耽擱下去啦。 「天下大勢紛亂,連我大宋江山,也是朝不保夕,這小小東蛇島,你義父原也不怎麼放在心上。 「但你必須緊記,男子漢生於世上,決不可以庸碌地虛度一生。,更尤其是在這個年代,正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說到這裡,又抓住了惡婆婆的手,接道:「我倆年紀老邁,更兼且傷毒摧人,已是時候無多,這東蛇島既已成為八大門派的眼中釘,遲早也會另有高手捲土重來找咱們算帳。 「幽冥宮雖有高手駐在島上,為咱們作為奧援,但終究實力有限,絕非長久之計。 「義父在這數日,曾夜觀天象,又著令海蛇再度潛入寒潭,據他所知,雖然天氣一天比一天寒冷,但在寒潭之內的潭水,反而一日比一日更和暖,顯然在地底深處,大有異動。」 「到了昨夜,宿島驚飛,一去不返。島上本有不少蛇兒,也紛紛投奔怒海,不知所蹤,凡此種種跡象,都顯出這一座海島,即將面臨一場浩劫。 「照我推算,這海島本是一座火山,雖然沉寂了數千年,但如今已有死灰復燃之種種跡象。 「明晨一早,爾等必須速速離去,決不能在此島上久留。 我有數本練武經書,其中有刀、劍、內功、掌法、指法以至是輕功心訣,皆餘數十載之精血所在,你以後要循序漸進,逐步修練,切莫操諸過急,以致弄巧反拙。 「你乾媽身上,一直藏著一個大如嬰兒拳頭的小小金鼎,這金鼎雖然細小,但卻內藏苗疆幾十種練毒秘法,你也要小心保存,切莫遺失。 「阿玫是你師姊,她尚算冰雪聰明,但若說到資質,遠不如你,將來,你練成一身武功,務須照顧師姊周全,不要讓她受人欺負。 「以後,你便是世間上孤苦伶仃之人,義父和乾媽再也不能陪在你左右,至於海蛇,他目前的本領比你高明百倍,但卻是天下武林黑白兩道眾矢之的,他自己本身的麻煩,就連我也不敢想像。 「華山派的那個柳生衙,喬飲之子喬在野,都是海蛇的患難兄弟,你絕對可以信賴,至於幽冥宮的那個包奈何,畢竟陰陽怪氣,不宜過信,但也毋須有如驚弓之鳥,遠而避之。 「明天一早,你在寒潭大石之上等我。那一尾巨蛟,說不定會在明晨蠢動…… 「木小邪的大刀,雖非天下第一刀,但這把刀對你來說,非常重要,但你目前武藝低微,要是天天帶這把大刀在江湖上走動,早晚出事。 「他日你重返中原,必須找一個隱蔽之處,把大刀隱藏起來,你要儘量忍耐,只要等到把『還我山河十八刀』練成,這把大刀自可在你手中,重見天日。 「中原大地,草莽豪雄數之不盡。唯獨有一人,跟你義父情同手足,但他的年紀,比我年輕了是足三十歲,只要你把這塊木牌交給他一瞧,他怎麼說也會把你當作自己的子侄看待。 「這人在江湖之上,統領的是天下第一大幫會,姓濮陽,單名一個天字,外號人稱『公子丐』本是豪門富戶公子哥兒,但性任俠,視錢財如糞土,未滿二十歲,散盡千萬家財,不到十年,成為丐幫有史以來最年輕,也是最能幹的幫主。 「這一個人,你一定要見!這塊木牌,對你義父和人來說,極具深長意義,總有一天,濮陽幫主會對你詳細言明。」 說到這裡,把一塊兩寸見方的木牌,交付在馬小雄手上。 馬小雄心中激動,但卻不哭,也不淌淚。水老妖心下憐惜,輕撫他的臉頰,又道:「這東蛇島,你義父也好,乾媽也好,是絕對不肯再離半步的了。你若是孝順的孩子,就得尊重咱倆的決定。 「人生在世,不在乎生命的長短。再說,你義父固然活了八十幾歲,你乾媽也是年逾古稀,對於生生死死,早已看得十分透徹。 「我有一道錦囊,你也必須好好保存著,但在你二十歲之前,決不能拆看,否則,就是大大的對不起義父。」又把一個繡滿蝙蝠,荷花之類的錦囊,遞給義子。忽聽惡婆婆輕輕一笑,漫吟道:「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水老妖也輕笑著,接續吟哦:「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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