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武俠小說 > 劍雪神雕 | 上頁 下頁


  「說得好!但你自喻是聖人嗎?人在江湖,過的是刀頭舐血的日子,曲便是曲,枉便是枉,剛才你有機會而不願下手,便是婦人之仁,完全不懂得何謂之當機立斷,你不殺我,不見得我便會心存感激,放過你和那個小尼姑一馬。」

  語聲冰冷,絲毫不帶半點感情。

  馬小雄幼讀詩書,習文遠比練武為多,但以他活潑好動的性情,讀書念字,最少有一大半是逼於無奈,自從戰火毀了家園,獨自流浪四方之後,就再也沒有勤讀諸子百家,四書五經。但他畢竟在文學上頗有根底,年紀雖輕,一旦要引經據典「之乎者也」一番,也決不會是弱者。

  只是,惡婆婆生性乖僻,似乎跟她老人家大談先賢哲理,都會白費功夫,吃力不討好。

  只聽得惡婆婆又道:「不過,你儘管可以放心,我生平殺人無數,而且用的法子都有點殘忍,但只要你乖乖聽話,我保證誰也損害不了你一根毫毛。」

  說到這裡,猛然勾起數十年前的舊事,當年,負心人也說過同樣的話,他說過會好好保護她,誰也傷害不了她一根毫毛……

  一念及此,陡地目露凶光,咬牙切齒惡狠狠一掌擊向木桶,木桶登時片片碎裂,曲鴻山的大刀也落入她的掌中。

  馬小雄毫不畏懼,目不轉睛地盯著惡婆婆的臉,惡婆婆猙獰地一笑:「好小子,你不怕我一刀把你砍為兩段嗎?」

  馬小雄道:「怕?有什麼好怕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你若要殺我,我便是害怕得撒尿,到頭來還是難免身首異處。」

  惡婆婆手執大刀,冷哼一聲,驀地又陰惻惻一笑,右手一揚,大刀竟如利矢向船艙外直射出去。

  別瞧她風燭殘年雞皮鶴髮的模樣,這一下擲刀之勢,竟是去勢強勁絕倫,再加上這一柄大刀,乃天下排名第二鑄造兵刃大師木小邪精心傑作,鋒刃無堅不摧,立時把船艙堅厚木料穿破,仿如穿過一張薄紙,全無半點阻滯。

  馬小雄吃了一驚,心中第一個念頭是:「老太婆真的瘋了,可惜曲壯士的刀,就此沉沒于江底。」

  心念未已,聽得船外有人慘呼一聲,又有人喧嘩叫道:「老妖婆果然在這艘船上!」

  馬小雄這才恍然,原來外面來了一批敵人,惡婆婆並不是把大刀擲入江中,而是先發制人,一出手就把其中一名敵人格殺勿論。

  馬小雄知道有敵人來犯之後,心中又是一驚,生怕來者便是何五沖道長暨淮揚五怪,甚至是連小霜也一併趕至,但聽剛才那一聲慘呼之聲,嗓門又粗又大,絕對不會是出自小霜之口,總算是少了三分擔憂。

  只聽見船首甲板之上,腳步踐踏之聲和衣物悉索之聲不絕於耳,似乎來了不少敵人,未幾,一人首先喝叫,大聲說道:

  「艙內高人,可是『千毒婆婆』端木前輩?」

  惡婆婆冷冷一笑,應聲道:「老婆子又毒又惡,你們是那條路上的瞎子,是否統統都不要命了?」

  艙外那人沉聲道:「在下麥田海,忝為天農幫幫主,今番不辭萬死而來,只欲向端木前輩討取解藥。」

  惡婆婆「哦」的一聲,道:「原來是『神鋤』麥七,我老婆子跟你們天農幫向來河水不犯井水,更從沒向貴幫上下任何一人下毒,你卻要討取解藥,此話怎講?」

  艙外的麥田海道:「中了前輩『修羅血罡蠱』的,確然並非本幫弟子,而是點蒼派的程女俠。」

  惡婆婆聽了,陡地哈哈大笑。隔了好一會,麥田海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道:

  「程芷馨是在下未過門妻子,她若有什麼地方得罪前輩,在下願意為她賠罪,甚至是作出任何的賠償,只求前輩放她一條活路,在下感激不盡。」

  惡婆婆冷冷一笑,道:「你這位還未過門的妻子,她從來沒得罪過我老人家,但她竟然在我郎墳前瘋言瘋語,咒駡我郎是千古第一薄幸男兒,嘿嘿!我郎是否薄情,就連我也說不上來,幾時輪到千山萬水以外的局外人來置喙?」

  麥田海歎了口氣,道:「那一在,程芷馨跟我為了一椿小事而大鬧一場,在酒館中喝醉了,又在山林中亂闖亂撞,無間中遇見了何……何老前輩的墓穴,一時胡言亂語致生衝撞,還望端木前輩海量包涵,看在晚輩的面上,慷慨賜予解藥。」

  聽到這裡,馬小雄對事情的來龍去脈,總算是了然於胸,心想:「雖怪老太婆性情古怪暴戾,原來曾經遇上過一名薄幸男兒,那個點蒼派女俠程芷馨活該倒楣,什麼事情不好惹,偏偏惹到惡婆婆的傷心史頭上。」

  只見惡婆婆的臉色陰晴不定,忽然道:「姓程的賤人,有一個像你這樣的未婚夫,可算是前生修來的福氣,你要解藥,咱們倒可以慢慢詳談。」

  麥田海忙道:「多謝前輩。」

  惡婆婆冷然道:「且慢歡喜,我並不是好心人,決不會貿然把珍貴的解藥雙手奉送。你若真的有誠意為未婚妻討取解藥,必須拿一眼一耳左手右足來交換。」語氣斬釘截鐵,絕無半點轉寰餘地。

  馬小雄聽得眉頭大皺,心想:「這豈不是強人所難嗎?未婚妻子固然重要,但要用一支眼睛一支耳朵,再加上左手右足來交換,天下間又有多少個男子願意了?」

  豈料麥田海竟是一口答允,朗聲道:「好極!就此一言為定!」

  馬小雄不禁大感意外,同時心中暗暗佩服:「好一個麥幫主,重情重義,如此多情男子實在在難得……」心念電轉,忽然又想及另一層節,忖道:

  「要是惡婆婆下毒對付小霜小師父,也用這等惡毒的條件向我威逼,我是否會同意毫不遲疑一口答應?」

  苦思片刻,竟是沒有明確答案,不禁暗歎一聲,自怨自艾:「想不到際此關鍵時刻,竟然比不上這位麥幫主般大有英雄氣概。」

  心念未已,船艙木門已打開,一個青衫漢子恭恭敬敬地送上一顆眼珠、一支左耳、還有一條胳臂和一條大腿。霎時之間,血腥氣味刺鼻而來,馬小雄眉頭大皺,卻也沒有伸手掩住鼻子。

  惡婆婆陡然地怒叫,身如鬼魅「艘」聲飆前,一手抓住青衫漢子脖子,怪聲喝道:「麥老七,你竟敢在老身面前耍花樣?」

  一聽見惡婆婆這樣說,馬小雄終於恍然,難怪麥田海一口答允,原來此人心思狡獪,這些眼、耳、手、足根本並非從他自己身上剜割出來。

  顯然,剛才惡婆婆脫手飛擲大刀,已殺了天農幫一名幫眾,麥田海將計就計,從這名幫眾身上剜割出眼、耳、手、足,然後雙手向惡婆婆奉送。

  惡婆婆武功極高,麥田海自知遠遠不是她對手。但既已兵行險著,到了這個地步也只能硬著頭皮撐下去,道:

  「前輩只是說過,要用一支眼睛、一支耳朵、再加上左手右足來交換解藥,在下已依照吩咐而為,不能算是存心不敬,大耍花樣。」說到最後一兩句話,已是聲音顫抖,再也掩蓋不住內心驚懼之情。

  船艙之外,雖有十余名天農幫幫眾,但連堂堂幫主也在一個照面之間,給惡婆婆當作是小豬小狗般抓住厲聲喝罵,又有誰敢在這時候輕舉妄動。

  在極接近距離之下,麥田海只瞧見相貌猙獰的惡婆婆,宛似索命厲鬼般直瞪著自己的臉,不禁心中發毛,更知道自己的生死存亡,只在這惡婆婆一念之間。

  惡婆婆抓住麥田海的脖子,要是她稍稍運勁,這位麥幫主立時便得一命嗚呼,再無半點掙扎餘地,但惡婆婆終於放鬆了手,一張凶厲的臉也漸漸緩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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