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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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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驢腸夜宴負心人 宋徽宗富和元年,奸權當道,天下百姓陷於水深火熱之中。 六月初八,位於武昌側蛇山山頂之黃鶴樓,一片冷清。 樓外風雨飄搖,雖是盛暑季節,風中竟有寒意。 令人生寒的,也許不是風風雨雨,而是黃鶴樓頭當世兩大高手掌中的刀劍。 刀、劍都已出鞘,利器鋒芒畢露,陣陣殺氣逼人眉睫。 雙手握刀的,是一位中年大漢。 這中年大漢三十五六年紀,紫膛面皮,形態威武,一身錦衣腰懸碧綠玉珮,氣度不凡。 手中大刀,長四尺一寸,重三十八斤,刀柄比一般刀略長,以黃金打造,刀刃卻在黝黑中寒芒厲閃,竟是採用「黑河千年烏金沙」鑄造,更在鋒刃上鐫刻著鑄刀大師的名字,那竟是名滿天下的「木小邪」。在大漢七步之外,一人單手橫劍當胸,同樣三十五六年紀,身形高瘦,白衣文士裝束,神情冷酷沉著。 白衣文士雖與中年大漢互相對峙,彼此劍拔弩張,但一對眼睛卻只是凝注著灰朦朦的雨景。 良久,中年大漢沉聲道:「新舊黨爭,針鋒相對五十載,王安石,司馬光、章惇、韓忠彥輾轉爭取權柄,到頭來竟是原地踏步,甚至是比從前還更不如,你可知道真正的原因?」 白衣文士乾笑一聲,道:「天下再亂,也不會比五十年前,一百年前更糟。」 中年大漢恨恨道:「誰不想做一個太平盛世的子民?但你的主子,總是唯恐天下不亂,如今看來,新舊黨爭早已爭個兩敗俱傷,誰也沒有勝利,可憐大宋江山,早晚都會敗在蔡京手裡!」 白衣文士冷然一笑,道:「蔡丞相高瞻遠矚,手段非凡,比起王安石那種誇浮作風,英明何只百倍!」 中年大漢怒道:「蔡京一代權奸,除了一味媚諂皇上,進出帝王之家之外,又有什麼真本事大氣魄?倒是斂財暴政手段,每每層出不窮大搞花樣!」 白衣文士,「哼」一聲,道:「咱們相交二十載,總算是一場兄弟,你這番大逆不道的說話,我就只當是耳邊風不曾聽入耳朵裡,但你若堅持要阻止小弟押運『花石綱』,卻是自尋死路!」 中年大漢怒容滿面,厲聲道:「這幾年以來,單是這種『花石綱』便已害了多少無辜百姓家破人亡?姓池的,你怎可以助紂為虐?」 白衣文士冷冷道:「曲鴻山,你真的活膩了!」 中年大漢更怒,喝道:「究竟是誰活得不耐煩,還須瞧瞧手底下的功夫。」白衣文士嘿嘿一笑,劍勢倏地展開,一劍斜斜刺了過去。 黃鶴樓頭,風雨更急,一場驚心動魄刀劍之戰,同時爆發。 樓頭蕭殺,高於相爭,在黃鶴樓外,卻有兩人,各持黃油紙傘,侃侃而談。 這二人一高一矮。矮小那人,其實並不矮小,只是年方十三,兀自一有稚氣,但他一對眼睛黑白分明,靈活精警,絕非尋常小兒可比。 在他身邊的,是一個身高八尺,但卻佝僂著背的白髮老道士,他手中一根拂塵,醮滿又黃又膩的漿汁,原來竟是百花蜂蜜。 少年瞧著老道士的拂塵,道:「曲壯士曾對我說過,在天下間老老嫩嫩大大小小的牛鼻子中之中,以何老牛鼻子的武功最是亂七八糟,一塌糊塗。但若論搞花樣最多姿多采能人所不能的。也是何老牛鼻子。如今看來,他說的倒不像是屁話。」 老道士悠悠地說道:「曲施主人作稱『忠義刀王』,性子最是真正不過,他對貧道的評價,甚是中肯。」 少年抬頭望他一眼,道:「你這拂塵,有何功用?」 老道士道:「那是幹咱們這一行的,既已出家,又有很不錯的道行,便得弄一根這樣的東西來充撐場面,照道理說,這是神聖之物,但卻也是傷人之殺敵的厲害武器。」 少年點點頭,道:「以道長的功力,只消內勁貫注在拂塵之上,便是巨大碑石也得被震碎,又有什麼人的腦袋瓜子可以抵擋得住?」 老道士道:「除了可以當作兵器來行走江湖,也可以趕蚊、拍死那些討厭的蒼蠅、至於拂塵的木柄,又可以用來搔癢,相當過癮。」 少年又是不住的點頭,但旋即眉毛緊皺,道:「這些晚輩統統曉得,但在拂塵之上醮滿蜜糖,又有什麼用處?」 老道士歎了口氣,仰首觀天。 霪雨霏霏,這一場雨,似是下個沒完沒了。少年也仰首觀天,道:「老天爺下雨,跟這件事又有什麼相干?」 老道士道:「大有相干之至。」 少年大奇:「願聞其詳。」 老道又再歎了口氣,道:「去歲今天,曲壯士與貧道早已約定,要在今年這一天,在黃鶴樓外火烤黃鹿之腿乳鴿之肉,都只是徒負空談,不見蹤影。再說,便是食物齊全,但老天爺不肯放睛,在這雨水綿綿不絕的天氣裡,又還能生火烤肉嗎?」說到這裡,不住的搖頭,不住的歎氣。 少年這才恍然,也陪著歎了口氣,道:「果然是千算萬算,不如蒼天一算。咦……道長乃出家之人,可以吃肉嗎?」 老道士道:「若在太平盛世,那是決計不能的。」少年更奇:「要是天下大亂,卻又怎樣?」 老道士道:「天下既亂,縱使是出家之人,不管是和尚也好,尼姑也好、道士也好,只要是身懷武功之輩,每每被逼出手「以殺止殺」,既然連殺戒都已大開,吃幾斤肉又有什麼打緊的了?」 少年甚是贊同,笑道:「真人言之有理。」 黃鶴樓頭。傳來一陣金鐵交擊之聲。少年道:「曲壯士已跟敵人動上了手。」 老道士點點頭:「跟他翻臉動武的,是「白鶴劍神」池鐵翁的獨子。劍法十分了得,曲施主這一戰,不容樂觀。」 少年眉毛一揚,道:「你這個老牛鼻子跟曲壯士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嗎?怎麼不助他一臂之力?」 老道士歎道:「若說到友情,曲鴻山跟池振宇之間的交情,可比我跟曲施主深得多啦,這椿事情既然連他倆兄弟也談不攏,我這個出家人又豈有置喙餘地?」少年聽了,也歎了口氣。 黃鶴樓頭兵刃交擊之聲,持續了半個時辰,終於靜止下來。少年吐一口氣,道:「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也不曉得是誰完蛋大吉,嗚呼哀哉去也!」 老道士神情沉重,道:「三十招內,曲鴻山贏不了池振宇,已呈敗象。如今雙方苦戰近千招,曲鴻山總算是盡了全力。」少年見他臉色不佳,不敢再多說話。 雨勢依舊綿綿不絕,一道白影,自黃鶴樓頭飄然村躍出,身如白鶴沖霄,瞬即遠飄而去。 少年忍不住道:「黃鶴變了白鶴,烤肉不成變了劍下肉醬。」一面說,一面跟隨著老道士登上黃鶴樓。 黃鶴樓上,果然有人變成劍下肉醬。「忠義刀王」曲鴻山終於慘敗,血肉模糊地倒臥在血泊中。 老道士長長的歎了口氣,握住了曲鴻山的手,沉聲說道:「早已向你多番告誡,三十招內殺不了你的好兄弟,立刻掉頭便走,可是,你偏不肯相信!」 曲鴻山慘笑一聲,嘴吐濃血:「你說的話,廢話最少有九成半以上,誰曉得那一句才靠得住?」 他才張開嘴,老道士已將一顆烏溜溜的藥丸塞進他的口中,又把兩瓶金創藥,敷在曲鴻山傷口之上。 曲鴻山囫圇而吞之,喘息一陣,接道:「明知道這是浪費,何必還要放入垂死之人的嘴裡?」 老道士道:「武當山逾千道友,誰不知道何五沖揮金如土,連龍眼大小般的珍珠都當作暗器亂撒出去?區區一顆「太虛三清續命丹」,就當是換來些許時候,好讓咱們再多談三幾句廢,也是物有所值。」 曲鴻山哈哈一笑,道:「好一個何五沖,老曲算是服了你啦……唉!我生平廣交天下豪傑,無淪任何事情都拿得起放得下,就只有他池振宇,他是我命中註定的剋星,死在他劍下,我是甘心的,也是哀痛的……」少年在旁聽了,但覺莫名其妙。 何五沖卻在不住的點頭,道:「我明白,在你心中,寧願跟他拼個同歸於盡,也不願意他死在別人的手裡。」 曲鴻山握緊老道士的手,道:「知我者莫若老牛鼻子。」 何五沖乾咳著,道:「池振宇甘作朝廷鷹犬,「白鶴劍神」池老俠泉下有知,只怕難以瞑目。」 少年暗暗失笑:「瞑目也是死,不瞑目也是死,反正早已死得不能再死,又何必斤斤計較?」 只聽曲鴻山又道:「朝綱腐敗至此,已是無可救藥,蔡京官拜一品,竟爾閹宦童貫之流朋比為奸,殃民禍國,此二人不除,天下蒼生家家戶戶危如累卵。」何五沖聽了,又是不住地點頭。 曲鴻山長歎一聲,接道:「池振宇近年性情大變,定必有因,只恨曲某一直未能徹查到底,這椿事情,又只好勞煩老牛鼻子啦。」 何五沖嘴裡「唔」的一聲,道:「還有什麼囑咐?」 曲鴻山道:「這位小兄弟,本是富家子弟,無奈戰亂橫生,偌大家業在一夜之間被夷為平地,更家破人亡,孓然一身。但此子天賦異稟,筋骨清奇,只要好好栽培,他日必成大器,老道長,你明白了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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