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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這一下斷弦絕響,聲若裂錦,直有穿雲破空之勢,乃是燕飛萍將內勁運至極限而發,端的非同小可,饒是穀正夫內力深厚,琴音入耳之後,也不禁心旌搖盪,向後連退四五步,方才拿樁站定。

  這琴音便如號令一般,四十多條舢板上隨聲而出數十名紫鯨幫徒,將船頭蒙蓋的帆布揭下,露出船頭全是一尺長的鋼千,密密麻麻四五排,雪亮的鋒刃迎風破浪,飛速向八艘東瀛帆船撞去。

  只聽砰砰砰砰一陣巨響,四十多條舢板與八艘船撞在一起,船頭的鋼千如鋒銳的利牙般咬住帆船的船幫,將舢板與帆船連為一體,無法分開。

  穀正夫一怔,心道:「憑這麼幾條破舢板,難道就想撞毀我東瀛巨舟麼?嘿,螻蟻撼樹,當真是不自量力。」轉念又想:「不對,姓燕的為人精明異常,他此舉必有深意,萬萬不可掉以輕心。」展目望去,只見舢板上的紫鯨幫徒忽然劃燃一支火摺子,拋入艙中,隨即棄船跳入海中。

  刹那間,穀正夫腦中靈光一閃,猛地明白過來,頓時血貫瞳仁,嘶心裂肺般暴吼一聲:「不好,那是火藥!」

  情急之下,他也顧不得燕飛萍了,目光一掃,見海岸邊有一片礁伸入海中,當即飛身躍出,用盡平生之力,連續幾個起落,奔到最近帆船的一塊礁石上,揮臂欲呼。

  然而,未等他的喝聲喊出,猛聽轟的一聲巨響,海面上炸起一個沖天的火球,烈焰橫空而出,閃光刺得穀正夫雙眼一陣昏眩,只覺一股炙熱撲面,他所站的礁石雖距火海尚隔數十丈,但一道道火舌撲天蓋地般迎頭卷來,霎時間已到身前,嚇得穀正夫魂飛魄散,雙足奮力一撐,向後疾退。他借一撐之勢,身子往斜刺裡急翻,左手揮掌猛擊地面,砰的一聲響,碎石飛迸,跟在礁岩上滾了十幾轉,一撐一滾十八翻,總算躲過烈火焚體的厄運,但一身玄袍卻被燒焦了大半截。

  這時,四十多條推滿火藥的舢板幾乎同時爆炸,轟隆轟隆的巨響聲驚天動地,一個個火球裹在黑煙中沖天而起,仿佛烈陽接連墜落海中,壯觀之極。

  八艘帆船在隆隆巨響聲中,被炸得四分五裂、碎片橫飛,頃刻間沉入海底,浮在海面的殘骸也在熊熊大火中輾轉燃燒,映得四周海水一片通紅。

  穀正夫呆呆站在海邊,失魂落魄般望眼前的一切,幾年來苦心經營的一場美夢轉瞬間化作煙消雲散,他心中之痛,實是無以復加。驀地,他仿佛想起什麼似的,抬起頭,怒視燕飛萍。

  只見燕飛萍傲立於巨礁之上,遙望沖天的火光,面帶微笑,仿佛是在欣賞一件無與倫比的傑作。

  穀正夫再看自己的身上半濕半焦,玄袍只剩下一小半掛在肩上,這付模樣狼狽不堪,更顯得燕飛萍威風凜凜。刹那間,穀正夫氣極敗壞,怒火填滿胸臆,大喝一聲:「姓燕的,你償命來!」

  喝聲中,他撕下半截斷袍,露出玄色勁衣與腰間的雙刀,縱身躍上巨礁,向燕飛萍再發一聲暴嘯,飛身撲去,半空拔出長刀,借這一躍之勢,疾劈而出。這一劈出手之快,勢道之疾,實是威不可當。

  燕飛萍見他如此兇悍,激起了剛強之氣,雙手一分,撕開外袍,露出緊身勁衣與腰間的長劍,也是縱身躍起,半空拔劍。兩人在空中一對面,當當當當當當六響,刀劍撞擊六下,兩人一齊落下地來。

  兩個人四隻腳一落地,刀劍再閃鋒芒。穀正地夫推刀斜斬,這一招「進步連環五絕斬」是天野新一流刀法中的殺手,刀法迅捷淩厲,在常人劈出一刀的時刻中,連劈五刀,刀刀置人於死地。

  燕飛萍心想:「你快,難道我便不會快。」手腕一抖,氣凝劍鋒,一招「長河落七星」,在電閃一刻中連發七劍,如寒星疾飛,將穀正夫的五記殺招盡數封死。

  相較之下,燕飛萍以七劍破五刀,出手比對方還是快了一分,但劍招輕靈,刀勢沉猛,穀正夫的刀力,卻又比他重了一分。雙方這一招勢均力敵,不分上下。

  穀正夫雙目血紅,暴喝一聲:「好劍法,你再接我這一輪快刀試試。」合身撲出,揮刀狠劈,使出天野派的絕技「風旋斬」,這一路刀法取盡天下攻勢,招招險,刀刀凶,只攻不守,每一刀似乎都是要拚個同歸於盡。他武功本已精奇,再加上這股淩厲無前的狠勁,刀法一經施展,便如狂風驟雨般向燕飛萍襲去。

  燕飛萍見對方勢如瘋魔,心中傲氣又生,暗道:「我若退後一步,便是示弱於人。」當下雙足釘地,眼見穀正夫一刀劈來,當的一聲,揮劍架開。只聽得當當當當,便如爆豆般接連響了三十六下,瞬息間已拆了三十六招。谷正夫連攻三十六刀,燕飛萍擋了三十六劍,兩人都是絕頂高手,這快刀快劍施展出來,直如星丸跳擲,火光飛濺,迅捷無倫。

  兩人雖各懷不共戴天的仇恨,但這三十六招拆解下來,都忍不住大叫一聲:「好!」眼見穀正夫這三十六刀攻得淩厲剽悍,鋒銳之極,而燕飛萍連擋三十六劍,卻也綿綿密密,嚴緊穩定,兩人在彈指之間一攻一守,都施展出武學的巔峰之作,不禁暗驚對方武功了得。

  穀正夫見自己雖搶得先手,但燕飛萍半步未退,再鬥下去,非三五百招不能分出勝敗,當下虛劈兩刀,閃身跳出圈外,大喝一聲:「且住!」

  第二十九章 棋子

  燕飛萍見穀正夫不敗而退,謹防有詐,也不追擊,將劍一橫,冷冷望對方。

  谷正夫上下打量燕飛萍,最終把目光落在他掌中的劍上,沉聲道:「姓燕的,你是從正氣府而來?」

  燕飛萍將掌中劍一抖,嗡嗡作響,道:「你認出這柄劍了麼?」

  穀正夫點點頭,眼中射出一道煞氣,道:「不錯,這是春秋正氣劍!果然是蘇春秋這老兒設毒計害我。」他回望了一眼佈滿碎木殘骸的海岸,恨聲說道:「這次行動周密異常,除了蘇春秋,誰能走露風聲?除了蘇春秋,誰又能調來紫鯨埋伏?這次數千武士的血債,全記在他的頭上,日後若不將他碎屍萬段,以血祭刀,我誓不為人!」

  燕飛萍聽他話音中充滿怨毒之情,不禁激起自己心中的憤怒,大聲道:「姓穀的,六年前你假借燕某之名,將蘇老府主暗算成重傷。若要清償血債,今日我先替蘇老府主了斷這一筆舊債。」

  穀正夫雙目一瞪,道:「蘇春秋許給你什麼好處?值得你為他如此賣命?」隨即冷笑一聲,道:「定是你舊情不死,以為這樣就能博得佳人青睞,可惜蘇春秋只有一個女兒,她已隨了穀某的姓氏,你不用癡心妄想了。」

  一聽這話,燕飛萍頓時氣往上撞,他強壓怒火,沉聲道:「住口!穀正夫,不許你侮辱瓊兒。你不配提她!」

  谷正夫冷哼道:「我不配提她?難道我是殺手麼?我是浪子麼?姓燕的,你以為你是什麼人?」

  燕飛萍正色道:「燕某曾為浪子殺手,此事原無光彩之處,不過,我已為昔年的所作所為付出了慘重代價。現在,輪到你為做過的孽業付出代價了。」說到這裡,他雙目緊盯穀正夫,又道:「我自如昔年害人無數,今日終有一個報償機會,我不單是替蘇老府主雪仇,更是為中原武林除凶誅惡。」

  穀正夫道:「你口口聲聲替蘇春秋出頭,哼,你知道蘇春秋是什麼人?我天野世家與他兩代死仇,不共戴天。其中因由,你又知道什麼?」

  燕飛萍橫劍不語,心中不知穀正夫所指什麼。

  穀正夫接說:「江湖兩道皆以為蘇春秋急公好義,仁義過人。嘿,誰知道他還是一個欺師滅祖、反復無常的卑鄙小人!三十年前,若不是他暗地裡出手,我父親天野龍太郎又怎會被震落華山絕穀。也是他為獨霸武學密籍,竟不惜以毒手弑師,叛離師門,害死恩師神機老人。」

  燕飛萍心旌劇震,脫口道:「你……你說什麼?」

  谷正夫冷聲道:「不錯,蘇春秋的真名叫作歐陽博,原是神機門下第二代弟子,也是洛陽倪八太爺的同門師弟。」

  刹那間,燕飛萍腦中如電急轉,回想起往事,倪八太爺為什麼劫持蘇碧瓊?蘇碧瓊又怎會有「冰火六神丹」?以前百思不解的難題,這時全都想通了。他萬萬沒料到竟是這樣的結果,心中一陣奇寒,握劍的手也不禁微微顫抖了兩下。

  穀正夫橫眼一掃燕飛萍,道:「殺父之仇不報,我枉自為人!只可惜當年為了瓊兒,未取蘇春秋的老命,竟留下禍胎,今日毀了我一代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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