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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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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飛萍一見,頓時「啊」地一聲,滿臉詫異之色。唐步血淩虛解穴,以指風撞擊數尺外旁人的穴道,這等高深武功雖為江湖罕見,但在燕飛萍的眼中,只是讚歎,未必令他驚駭。然而,此刻他望見車中那人,竟不禁目瞪口呆,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只見那人長臉高鼻,細眉虎目,五官面目宛然又是一個燕飛萍,只是滿臉沮喪,身體被嚇得不停哆嗦,顫聲道:「你……你們要對我怎樣?」 唐步血上下打量了那人幾眼,又往燕飛萍這邊看了幾眼,自言自語道:「妙極,妙極,果然好像,真是好像。」隨即向燕飛萍一笑,道:「這當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你們兩位容貌相似,到底哪一位是碎心鈴燕飛萍,我可認不出來,哈哈哈,一會兒到了鎮外,只怕天下英雄也認不出來。」 燕飛萍聞言心中一動,隱約猜出了唐步血的用意,忖道:「他為何要這樣安排?其中又打的什麼主意?」他一邊思索,一邊也仔細打量那人,兩人容貌果然頗為肖似,但並立在一起,相較之下,畢竟也大為不同,那人身材較矮,模樣中頗有猥瑣之態,遠不及燕飛萍的英武傲岸,但若非同時現身,卻也委實不易分辨。過了一會兒,只聽那人驚懼過甚,跪在地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燕飛萍微微一皺眉,道:「難得唐長老一片苦心,不過容貌可以相同,氣度神態可假冒不來,此中之弊,怕是瞞不過天下英雄中的眼明之士。」 唐步血撚須笑道:「無妨無妨,老夫單取他一顆首級足矣,哈哈哈,哪個眼明之士辨得出死人的氣度神態?」 燕飛萍正色道:「唐長老此番安排意欲何為,燕某猜度不出。不過,江湖中的過結須按江湖規矩行事,燕某結下的梁子,自當一人承擔,不必傷能無辜。」 唐步血嘿然不語。 街心那人卻從兩人的對話中聽出危險來,他審時度勢,知道自己的生死全掌握在那名黑衣老者手中,於是向唐步血跪倒,一邊叩頭,一邊哀求道:「老爺子……啊不……老祖宗,小人安分守己,不曾惹到您老人家,但求開恩,放過小人這一遭。」 唐步血臉上和顏悅色,對那人道:「起來起來,老夫此次帶你到這裡,別無他意,只讓你替人赴一個約會而已。」 那人站起身,半信半疑地問道:「約會……什麼約會?」 唐步血依然笑道:「死約會!」三字一出口,掌不動,臂不抬,只是袍袖微微一抖,便聽嗤嗤嗤三響,三枚喪門釘成品字形向那人激射而去。 這一下突如其來,縱是成名高手也未必躲得開,那人別說閃避,連想閃避的念頭都沒來得及想。 唯有燕飛萍時時刻刻均在留心,他見唐步血說出「死約會」三字之後,臉上驟起殺機,便知不好。他與那人素不相識,原無搭救之意,但見到唐步血以毒辣手法對付不通武功之人,不禁起了俠義心腸,足尖一挑,掀起一塊鋪地的石板,運勁擲出,斜飛到那人身前,擋住了唐步血的三枚喪門釘。 唐步血橫了燕飛萍一眼,冷哼道:「老夫想留你一條生路,你卻不知好歹!」身子隨聲急掠而出,一晃已到石板旁,不待石板落地,右掌呼的一聲拍出,正印在石板之上。 燕飛萍未料到唐步血說打便打,這一擊全無前輩高手的風範,待想出手攔阻,卻已來不及。眼見他一掌拍上石板,一顆心登時往下一沉,暗道:「完了。」 只聽□的一聲,石板在唐步血掌下裂成無數碎片,又被淩厲之極的掌力推送,每一塊碎石都不啻于強弓勁駑射出的彈丸,一下子刺入那人的身體,頓時皮綻骨折,血光四濺,殘屍橫於地上。 這當真是慘不忍睹,燕飛萍把頭微微扭過去,不忍去看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唐步血卻面帶得色,微笑道:「還好,還好,沒被碎石傷了面孔。」 這時,旁邊上來一名唐門弟子,雙手捧著一錦匣,恭恭敬敬遞到唐步血面前。唐步血將血淋淋的人頭放在匣中,吩咐道:「速速送到鎮外,張榜告知群豪,老夫已手刃凶徒,替天下除害。」 那名唐門弟子躬身道:「遵命。」手托錦匣迅速離去。 唐步血又將手一揮,朗聲道:「凶頑已除,大事已了,唐門弟子撤陣出鎮,趕往江畔碼頭候命。」 一干唐門弟子遵從號令,陡然間往四下退了開去。 頃刻間,滿街黑衣人散得幹乾淨淨,只剩下燕飛萍與唐步血兩人。 唐步血斜眼睥睨燕飛萍,目光叵測,道:「聞名天下的燕飛萍已在老夫掌下伏法,至於閣下是誰,老夫既不知曉,更無心打探。你可以走了。」 燕飛萍微眯雙眼,緩緩道:「唐長老,你這樣做是什麼意思?」 唐步血雙目一翻,驀然間仰天大笑。笑聲中,他身子一展,拔地而起,直沖上街旁的牆頂,連續幾個起落,身影眨眼間消失在樓簷之後,唯聞風中傳來不斷的笑聲:「老夫為你將馬車留下,車上有唐門印記,你駕車出鎮,無人敢阻攔。待到鎮外,閣下何去何從,便由著你的性兒,不過請記下了,你是欠著老夫一份情。哈哈哈哈……」 笑聲漸遠漸消,直至無聲。 長街空寂,雖已看不見唐門弟子,那股戾氣卻仍久久不散。天空中不時驚起幾隻烏鴉,盤旋空際,呀呀而鳴,更添幾分淒涼。 燕飛萍目光掃過街上那具無頭屍體,心中半喜半憂,喜的是唐步血這一招偷樑換柱,瞞過天下英雄的耳目,使自己能絕路逢生。憂的是此舉大違唐步血常態,猜不透此中包含的會是什麼禍心。 他默默站在街頭,心緒翻轉,多年闖蕩江湖的經歷讓他感覺,幾天來連續發生的驚變,已將自己捲入一個極大的陰謀之中,但到底是什麼,卻也說不上來,只覺得象有一雙無形的巨手,把自己推向一個漆黑的深淵。 想到這裡,燕飛萍猛覺背心竄起一股徹骨的寒氣,他一向自傲於天下,不料此時心旌一顫,竟陷入深深的恐懼之中。 然而只是片刻功夫,他又恢復了常態,心想:「怕什麼,我活在世上總避不開步步殺機,再多一份危險又能怎麼樣,陰謀也罷,深淵也罷,我只管走自己的路便了。」想通了這一節,心情頓時坦然許多。 他將心中的疑問放在一邊,重新考慮自己眼下的處境,何去何從尚無主意,但沔陽鎮是決計不能再呆下去,當務之急,須儘快出鎮,避開群豪的眼線。 於是,他快步走回小酒鋪中,見小初伏在桌上還在酣睡,也不叫醒,把她抱在懷裡,出屋來到烏篷馬車前,將她放在車中躺好。然後翻身上了車轅,打馬駕車,飛奔而去。馬快車輕,頃刻間駛過長街,前面不遠便是鎮口。 燕飛萍雙手抖薑,目光如利箭一般掃過兩旁。只見寬闊的石板街上靜靜悄悄,別說人影,連雞鳴犬吠都聽不到一聲,唯聞馬蹄鐵與青石板相擊,發出錚錚之聲。見此情形,他心中冷笑,暗道:「為對付我夫妻,竟趕盡滿鎮之人,嘿,眼下的江湖豪傑,真是越來越不成氣候了。」 正想著,馬車來到一個丁字路口,燕飛萍記得鎮口在右邊,打馬拉姜,駕車向右拐去。不料車頭剛剛拐過,猛聽有幾個人齊聲喝道:「燕先生,請留步。」 燕飛萍吃了一驚,心念如電:「難道他們在這裡設下埋伏?」右手急一收薑,左手往下一按車閘,只聽四匹駕馬「唏聿聿」齊聲嘶鳴,十六隻馬蹄踏得地上塵土飛揚,猛地停住。他抬頭望去,見對面並排立著九騎人馬,其中八人英武剽悍,赫然正是玄武門的追風八駿,第九個人翠衫長髮,竟是蘇碧瓊。 燕飛萍陡見蘇碧瓊,心頭一震,脫口道:「瓊兒,是你……?」 蘇碧瓊催馬上前幾步,問道:「你這便出鎮去麼?」 燕飛萍苦笑道:「唐門張榜天下,『燕飛萍』已遭橫死,我還留在這裡做甚麼?」 蘇碧瓊搖頭道:「鎮外佈滿江湖群豪,你這樣出去,立刻會被認出,重陷困境不說,唐老伯的一番心血也全白廢了。」 燕飛萍一想不錯,點了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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