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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馬大哥慘然苦笑道:「馬某已全盤盡輸,還稱得上什麼『百步神拳』?真是笑話。燕先生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也用不著拿這些話來擠兌馬某。」

  燕飛萍「喔」了一聲,心想:「果然是他。」又道:「素聞馬拳師在江湖中端方重義,是一位響噹噹的人物,卻如何投靠什麼汙衣幫?做出這等劫人內眷的卑劣勾當。」

  這句話說得馬駿空臉上青一陣、紫一陣,胸口不住地上下起伏,歎道:「此事……唉……一言難盡……」

  燕飛萍追問道:「那麼,汙衣幫究竟是怎樣一個幫會?賀幫主又是什麼人?」

  馬駿空搖頭道:「這些話燕先生不必再問,我也什麼都不會說。」

  燕飛萍微一沉吟,道:「只要你照我的話回答,燕某未嘗不可饒你們九人活命,如何?」停了停,他又道:「燕某一言九鼎,決不失信,你盡可放心。」

  馬駿空卻仰天哈哈一笑,大聲道:「此言差矣,燕先生雖能殺我們九人,汙衣幫卻並非就此毀了。我落在你的手中,便將性命交給你了,要殺便殺,若想脅迫我做什麼不應為之事,那叫休想。馬某闖蕩江湖幾十年,難道還在乎生死二字嗎?」

  此刻兩人之間相距不過五尺,馬駿空雙手下垂,周身空門大開,倘若燕飛萍一怒,伸手便可取了他的性命。雖然生死已在呼吸之間,但他面上全無一絲懼色,話音依然高昂,挺立不屈。

  燕飛萍見後也不禁佩服對方膽氣之豪,知道此人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無論怎樣逼問也不會有什麼結果,當下微微一笑,道:「你走吧,我不殺你。」

  「什麼?」馬駿空對燕飛萍的凶名早有耳聞,今夜落入這個魔頭手中,自忖必死。這時不料對方竟會放自己一條活路,只道聽錯了,道:「你……你說什麼?」

  燕飛萍朗聲道:「燕某掌下不斃求死之人,看你也是一條堂堂好漢,帶著手下速速走吧,我也不來難為於你!」說著走到那些被打中穴道的汙衣幫弟子身畔,在每人身上敲拍數下,那幾人疼痛登止,緩緩爬起。

  馬駿空乍見生機,驚喜交集,慢慢走到那名七袋弟子身前,見他雙膝齊碎,難以站立,當即將他抱著,又走到燕飛萍身前,道:「現在天下各派都遣高手圍阻你,今天你放過我們,難道不怕洩露行蹤,惹至追殺?」

  燕飛萍傲然一笑,道:「我既然說了讓你們,便決不食言,馬拳師若想洩露燕某的行蹤,那也由你。」

  見他傲氣奪人,馬駿空也不禁極是佩服,將大拇指一翹,道:「好,大丈夫恩怨分明,燕先生盡請放心,今夜之事我兄弟決不向外人提起,如違此誓,馬某必遭天打雷劈。」

  燕飛萍點頭說道:「馬拳師一句話,我信得過。」

  馬駿空卻又道:「我先行謝過燕先生不殺之恩,只是我兄弟今日蒙辱受傷,卻不能就此了結,馬某十年之內若是習武有成,當再來了斷今日的恩仇。」

  燕飛萍心想,自己只須一出手,此人萬難逃命,在這兇險之極的境地下,居然還敢說出日後尋仇的話來,實是膽色非常,當下說道:「十年後燕某不死,自當領教。」

  馬駿空彎腰施了一禮,說道:「一言為定,後會有期。」

  兩人相視點頭,突然之間,心頭都浮上一種惺惺惜惺惺之情。

  稍後,馬駿空歎了一口氣,道:「告辭了。」抱著七袋弟子,大踏步走出,一干汙衣幫弟子緊隨其後,沿長街而去。片刻之間,走得不見蹤影。

  第二十二章 汙衣幫主

  星月無光,夜色如一團化不開的濃墨,潑灑在天幕之上。

  冰冷的夜風,穿街而過,吹透燕飛萍的破衣,他微微打了一個冷戰,目光一瞥,望見地上那只被竹筷射落的信鴿。

  他心念一動,走上前去,從信鴿足上解下竹筒,取出書信,借著酒鋪中照出的燈光,見紙上著:「人已出鎮,去往江畔,風雲二十八騎押車,望賀幫主在碼頭小心行事,屬下當率眾由後狙劫。」

  燕飛萍看罷信後暗吸一口寒氣,心想這封信幸未送出,否則落在那個賀幫主手中,後果實是不堪設想。當下將雙掌一合,潛運內力,將信紙壓成碎片,揚入風中。

  望著碎紙隨夜風東飄西揚、四下飛舞,他心中卻依然怔忡不安,又想汙衣幫步步狙殺,瓊兒此去仍是兇險萬分,哪一處稍有紕漏,都將招至殺身之禍,自己若不親自送上一程,終是放心不下。

  這時,小初抱著儀兒走出酒鋪,見燕飛萍站在街心,仰頭望著夜空沉思,一動不動。小初默默走到他身邊,和他並肩而立。

  夜深人靜,四下裡也無半點聲息。

  過了好一會兒,小初輕聲道:「你在掛念蘇小姐?」

  燕飛萍沉默了一陣,才道:「現在該叫她谷夫人才對。」接著長歎了一口氣,道:「我只道今生與她再無相見之期,想不到她竟會在這裡出現。」

  小初道:「當年我在揚州,素聞蘇……谷夫人深居閨閣,輕易不出正氣府一步,今夜如何來這窮鄉僻壤,偏偏行色匆匆……?」

  燕飛萍搖了搖頭,道:「這個……我也猜測不透,今夜許多情由,令人好生不解,不由不為她擔心。」

  小初道:「你擔心那些汙衣幫弟子趕去向她生事?」

  燕飛萍道:「這次汙衣幫圖謀重大,料想不會就此甘休,何況他們的幫主尚未露面,只怕瓊兒這一行凶多吉少。」

  小初道:「那你為何不設法前去相救?」

  燕飛萍面色一黯,道:「六年前,蘇老府主遇害至殘,此事雖非我所為,我卻難以辯解,其中誤會已深,真不知瓊兒如今會怎麼看我。再說穀正夫又對我頗有疑忌妒恨,我雖好意援手,只怕反傷了她夫妻間的和氣,為她惹來煩惱。」

  小初幽幽說道:「這是其一。你心中另有顧慮,生怕此去與谷夫人相見會令我不快,是不是?」

  燕飛萍點了點頭,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只覺她手掌甚涼,柔聲道:「小初,在這世上,我心中就只有你一人,倘若你我之間也產生了什麼嫌隙,那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味?」

  小初緩緩將頭倚在燕飛萍肩上,道:「你心中既這樣想,你我之間,又會生出什麼嫌隙?事不宜遲,你即刻追趕前去,別為了避什麼嫌疑,悔致終生之恨。」

  燕飛萍矍然而驚:「悔致終生之恨,悔致終生之恨!」眼前仿佛看見汙衣幫弟子緊緊圍住蘇碧瓊乘坐的馬車,數十柄刀劍正在向車中亂刺狠戳,不由得身子一顫。

  小初理解燕飛萍此刻的心意,起身離開他的懷抱,催促道:「快去吧。」

  燕飛萍不放心地說:「那你和儀兒……」

  小初一指酒鋪,道:「不用擔心我們,這家酒鋪的掌櫃倒是個好人,我和儀兒就在這裡等你。」

  燕飛萍一想也只有這樣,他輕輕撫摸著小初的臉龐,心下好生感激,道:「等著我,天亮前我一定回來!」又低頭親了親儀兒,返身施展輕功而去。

  沔陽鎮外,天地間一片肅殺,四野莽蒼無光,呈現出死一般的寂靜。

  燕飛萍心中掛念著蘇碧瓊的安危,不敢有片刻耽擱,提足一口真氣,展動身形,發足疾奔,迅逾快馬,不過一柱香的功夫,已追出七八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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