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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杜聖大叫一聲,臉上好象被無數小米粒大的東西擊中,奇癢無比。他腦中靈光—閃,叫苦不迭:壞了!這是四川唐門的子午散,生命沒有希望了。他狂怒異常。人沒傷狼心,狼有傷人意。這個歹毒的狼羔子,我也不能讓你得了好,他縱身一撲下了水。唐化力知道者頭要拼命,一個猛子紮下去不露頭了,在水下,他極力遠遊,讓杜聖無法追上。杜聖在水中,忍受著巨大的灼傷之痛,強睜著眼,看唐化力露出水面。等了好一會,唐化力才在七八十丈遠的地方露出頭來。這下把杜聖氣得吐血。這真是陰溝裡翻船,閻王輸給了小鬼。此時,子午散的劇毒已滲入他的血液中,片刻的工夫,他臉上露出森森白骨,肉全都爛掉了。杜聖一聲慘嚎,被河水沖走,成了真正的河神。杜聖一生在水上顯身手,最後還是葬送在水裡。

  許懷心久久無語。這唐化力果是卑劣,自己也要小心他,更不能讓女兒被他佔有了。許懷心身手很高,人處於正邪之間也說不上是好是壞。但他的防範心很強,見了唐化力這小子心黑手辣,自己害人之心也許沒有,防人之心卻不可無。

  唐化力把船劃過去,讓許懷心上了船,渡向對岸。他得意地說:「那老小子害我好苦,死了也不虧,只是下次再從此地渡河時,沒有人擺渡了。」許懷心沒有說話,他覺得唐化力是個奸雄,唐門可能從他而復興,也可能因他而毀滅。兩人上了岸,上馬而去,走了幾十丈,唐化力又跑回來,把竹篙也拿走了。這小子在馬上耍了一會,扔向一邊的溝裡,雙龍離開河岸,來到荒野無人處,便展起身法,奔跑起來。那起式勢如奔馬。他們奔走了一百來裡路,傍晚時分,進了一座大鎮子。兄弟二人住進一家客棧,就再沒有出門。這裡是江湖豪傑出沒的地方,各方勢力都有探子,出去走動,多有不便,不如蹲在屋子裡安心。

  他們想安靜,可偏偏不能如願。剛坐下沒有多大會兒,就有人敲門。雙龍兄弟一怔,會是誰呢?龍天元開門,進來的竟是血掌杜大力。雙龍兄弟忙熱忱地招呼坐下,倒上茶。

  杜大力說:「兩位仁兄為何不出去走走?」

  龍天啟道:「街道太亂,無趣得緊,身體也倦,不如在屋中圖個清閒。」

  杜大力說:「我卻不能清閒。」

  龍天元道:「杜兄何出此言?」

  杜大力長歎一聲說:「我十年前收留了一個同姓朋友的孩子,後來送到青城派被林掌門納為弟子。誰知,一個月前他竟幹出了人神共憤的事,強佔了師姑,致使齊女俠失蹤。我正天涯海角追尋他,江湖中又傳來一個消息,說杜水是堂堂正正的好男兒,為了師傅的聲名,不惜自毀名譽,甘冒被處死的危險,替師傅擔起了罪名。弄了半天,原是林風占了師妹。這麼一來,我也弄不清到底誰是誰非了。我一定要找到杜水,當面問個清楚,若是他幹的,我絕不念舊情,劈他於血掌之下,若是替師傅擔罪名,那就一筆勾銷。」

  雙龍對這件事頭次聽說,有點震驚。但他們深知江湖是非難斷,也沒有說什麼。不管這事是誰幹的,男女之事,歷來難以說清。杜大力見雙龍兄弟久久無語,便問:「兩位老兄,你們何往?」龍天元說:「江湖遊蕩,沒有定所。」杜大力還要再說什麼,一個陰冷尖細的老女人的聲音傳了過來:「兩個姓龍的小子,以為一跑就可無事了嗎?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古來,借債還錢,欠血償命,父債子還,師仇徒續,難道你們要改變了?」

  雙龍和杜大力都屏住呼吸靜靜等待。杜大力把燈吹滅,屋內一團漆黑,這是十分笨拙的掩耳竊鈴的法子。以金花婆婆的功力,白晝、黑夜是沒有什麼區別的。她不但沒有老眼昏花,而是愈老愈明亮。

  「小子,快出來吧,縮在屋子裡象個烏龜,是沒有出息的。」

  龍天啟長歎一聲:「東躲西藏,還是被她發現了,這是劫數,看來逃不脫了。」

  龍天元一扯乃兄的衣袖,不讓他說話,靜靜地等待著,也許還會有轉機,或者她根本不知自己在何屋,而是出言相詐。龍天元的這種想法有點近乎小孩的猜想,天真可愛。但是還真讓他猜准了:金花婆婆胡雲只知道雙龍兄弟進到這座鎮子來了,住沒住在這客棧裡,她是不清楚的。她連叫幾聲沒有人應,只好退去。對金花婆婆來說,報仇是太容易了,聽以她並不急於置他們於死地,讓這兩個小子心驚膽顫地過日子,比什麼都好玩,殺人頭落地,哪還能成天誠惶誠恐地過日子。雙龍今晚能躲過劫難,與她的這種想法是密切相關的。胡雲在外面等了一會,見無人出來,微微一笑,縱身而逝。

  雙龍過了半晌,才說:「好險。」

  杜大力問:「發話的是何人?」

  龍天元道:「金花婆婆胡雲。」

  杜大力愕然目瞪:這真是太不妙了,沾惹上了金花婆婆哪還有命在,什麼人是她的對手呢!他曾有幸見過胡雲一面,一閃十年過去了,不知她是否還和過去一樣年輕?

  這時,龍天元問:「杜兄,你說的那個青年人,是杜水嗎?」

  杜大力說:「正是。龍兄見到過他了嗎?」

  龍天元說:「沒有,只是聽說有人在追他。聽說,問題還不簡單呢?有人看見和他在一起的,有十人左右,個個身手不凡,像是還有個太監,不知在向他索取什麼。一夥人奔向鬼沼,可能去尋聖姑去了。」

  杜大力說:「那不是去尋死嗎?鬼沼是隨便去的嗎?」

  龍天啟說:「杜水的情況,你不瞭解嗎?」

  杜大力低頭想了一會,突然露出驚恐的神色,低低地說:「定是尋找『聖旨』的。」

  龍天元忙問:「什麼『聖旨』?」

  杜大力說:「太祖朱元璋曾立一道遺旨,讓所有群臣忠心輔佐太孫的帝位,不可有逆心,否則,天下共誅之。定是朱棣得了帝位,怕這道聖旨意傳於天下,要把它收回吧?」

  龍天元道:「我們不該問你這些話,這下算捲進去了。」

  龍天啟說:「索性探個究竟,反正已扯了進去。聖旨在哪裡。」

  杜大力苦笑了一下,說:「杜水不長進,我愧對朋友啊!當初,杜水的父親奄奄一息,我剛才說得話,就是他告訴我的,詳細的內容,全在他寫的一封信上。這封信和那道聖旨一起縫進了一件衣服裡。杜水的父親說,十年後,讓他按信上說的去做。請我不要看『聖旨』,以後自明。我接過衣服和杜水去了,十年來,我漸漸把它忘了,覺得還是不看好,知道了,不知要有多少人為之流血。何況,杜水的武功不堪一擊,讓他去做什麼,不是去白白送死嗎?想不到皇上竟沒有忘記。我是再劫難逃了?」

  龍天啟說:「那也不一定,只要你能保住聖旨,就能保住性命。」

  龍天元問:「杜水知道此中內情麼?」

  「他不知道。其實,我也不知其內容。但大致和我說的差不多。」

  龍天啟道:「那衣服在何處?」

  杜大力說:「在我家中,只是很隱秘,我不去拿,別人永遠也拿不到手。」

  他的話音剛落,窗外響起一個陰惻惻聲音:「那是最好不過了,讓它永遠地沉睡吧,你們三個人,一同為它陪葬吧,在世上,你們已沒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三人聞言驚駭萬狀,這下可惹來了飛天大禍,知道這麼大的隱秘,那確是沒有生還之理了。雙龍真有點後悔,萬不該扯到杜水身上去,剛躲過金花婆婆,又陷進了刀山劍海之中。杜大力卻沒有理由後悔,他早就該知道,在接受那「聖旨」的同時,就已把死亡一併接受了了下來。今日臨近的死亡,已是跚跚來遲了。但說話人,並沒進一步行動,不知是何意?三人屏聲凝氣,靜立以待。這次同上了一條賊船,只好同命運共甘苦了。

  半晌之後,那個幽寒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三位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俠,就要有大俠的氣派。你們既然知道了不該知的事,我只好請你們閉上口。可在這裡多有不便,我勸你們有點俠心,別擾了別人,生死全願一人承當。若是傷害了左右的住宿人,你們混水摸魚豈不也和下三流的小賊一樣了!那樣再自命大俠,可就有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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