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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葉生看著小雪凝脂豐滿的肌膚,輕輕歎道:「無論我在天涯海角,小雪,你永遠都在我身邊,都在我的靈魂深層。」

  小雪俯身把臉輕輕貼在他胸膛上,深情吻著他的胸口,她的雙眼已經潮濕了。

  眼看心愛的人不辭千里,歷經艱辛來到自己身邊,卻又既將要去流浪天涯,又怎麼能不讓她傷透那顆思念的心。

  愛情像杯美酒,喝下的是快樂,吐出的卻是痛苦。

  東方的天空微明,那一顆最亮的明星也悄然退隱天邊。

  最心愛的人,也即將離開身邊踏上茫茫不歸路,去遠方流浪。

  小雪哭了,流得是依依滾熱的痛苦別離的淚珠!

  人,去了!

  天空,終於醒來!

  葉生的心,也在一滴一滴不停著流血,傷心欲絕!

  他從末發覺:一個人「傷心」,竟會達到「欲絕」這層地步!

  「欲絕」,並不是指「絕望」,而是無可奈何!

  又有什麼事比無可奈何更「無可奈何」呢?

  這世界上,「無可奈何」才是人生最大悲衷。

  他又不想帶小雪一起去流浪天涯、浪跡海角,一起找一個沒有世俗的世外清地,一起歡樂生活嗎?

  他想,他比誰都更想!

  那也是他和她一樣的夢,一樣的希翼,一樣的無力寄託。

  然而,一切──

  只是夢。只是希望。

  只是無力的一份寄託。

  葉生又一次醉了,醉的不是酒,而是情。

  問世間情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許。

  只教人無可奈何,醉了這一杯酒,到頭還是一聲空!

  葉生昏茫茫走過慕容府的花園小徑,又走到慕容府之前,躍過的那面高牆之下,他站立牆頭,悲情堆積心頭,他轉過頭,望了一望最後一眼這曾令他多少回夢牽魂繞的古老宅第,深深歎一口氣,深深苦笑一笑,別過頭,躍上高牆,──他既將與這夢牽魂繞的古老宅弟永遠訣別。

  他知道,在他今後流浪天涯的道途上,這古老宅府,那小樓窗下的風鈴聲,和癡癡凝視那風鈴的淒美愛人,永遠無法在他心底、在他夢裡從此抹滅、從此消失。

  永遠也不會!

  死也不會!

  就在葉生正欲躍上高牆,離開慕容府,這時候,從他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低沉佛號,聲音厚重,雄渾,宛如一尊千年古鐘叩敲出的聲音。葉生一驚,緊握刀柄,這佛號就傳至他身後不遠處,但他卻沒有一絲一毫察覺!

  葉生握刀靜立,慢慢轉身,朝後冷冷望去。

  葉生朝後望去,但見十丈開外顆大樹下在慢慢踱出一人,面如古月,灰袍白履,雙掌合十,一步一步從大樹底慢慢踱出。

  他走的緩慢,每一步仿佛力鈞千斤,但他微一抬步,灰袍揚動,他已站在葉生面前。

  葉生只覺一股龐大深厚的山般氣勢隨之壓向自己。

  他不認識來者,但眼前這個佛號高僧身上散發的氣勢使他不禁有些驚戰。

  僧人身上有道無堅不摧的佛門深高氣勢。

  他代表的似乎就是整個天下武林,他本身似乎就是正義的化身!

  高僧緩緩道:「施主請留一步。」

  葉生道:「大師找我?」

  高僧道:「施主似乎並非這府中之人。」

  葉生靜靜道:「是的。」

  高僧道:「施主可知這是什麼地方?」

  葉生道:「姑蘇慕容府。」

  高僧冷冷道:「施主既非慕容府中人,一人深夜獨來慕容府又有何事?」

  葉生淡淡道:「我來看一個朋友。」

  高僧又問道:「施主朋友是誰?」

  葉生道:「我的朋友是誰,這與大師好像並無聯繫。」

  高僧低喧一聲佛號,緩緩道:「施主削中這一柄刀,老納似曾相識過。」

  葉生道:「哦?」

  高僧道:「在二十年前,這一柄刀曾經一現過江湖,當時這柄刀的主人,是魔教四大護法之首的'孤星血魔'龍吟情,江湖上許許多多俠客豪傑,便是死於這柄刀下,這一柄刀,乃是魔教中那柄代表血戳的'魔刀之刀'!」

  葉生手撫刀削,緩緩道:「這正是』魔刀之刀'。」

  魔生胸中,胸中無魔又何來魔;刀握人手,人縱清高無爭,但手中握住血腥殺戮的「魔刀之刀」,他便也就是「魔」。只有魔,才握魔刀。

  然而劍客大俠殺人飲血的刀,就是正義之刀;縱是劍客大俠魔刀在手,血腥屠殺,那也是仗義豪情。魔殺一人,就是血雨腥風,就是危及天下的惡魔之魁;而俠殺一百人,仍是伸張正義,仍是「大俠風範」。

  什麼「正義」,什麼「大俠風範」,不過只是一群狗屁罷了!

  人不平等,天下本不公平!

  江湖上本就是他們一手遮天,說一絕不會是二!

  葉生自然明白這些道理,所以他再不會回避,更又何懼。

  他吃過的痛已太多,他受過的罪已太多,再吃一痛、再受一回罪又能怎樣?

  ──他已習慣如常。

  高僧目中神光漸漸逼現,合掌為十,冷冷道:「據老納所知,『魔刀之刀',如今在魔教四大殺手之一的葉生手中。」

  葉生淡淡道:「是的。」

  高僧目中神光漸濃,道:「'魔刀之刀'天下只有一柄,但這柄刀怎麼會系到施主腰畔?」

  葉生緩緩道:「因為我就是葉生。」

  高僧目中神光暴射,端重、莊嚴低喧一聲佛號,白袍無風勁揚,自他偉岸身體上,忽然射出一股山般雄渾氣摯,淩厲強盛無匹,直壓向葉生。

  葉生知道射來的那股雄渾氣摯,仍是佛門一種至高無上禪功,這種禪功就叫「勢」。據說,如果修煉到最高巔峰時,單憑這一股「摯」,便可輕易在意念之間,殺死一個一流高手。

  只是,可惜葉生並非一個一流高手。

  只可惜高僧的「摯」,還沒有修到最巔境界。

  高僧低沉道:「老納苦舟,想請教葉施主一個問題!」

  葉生心中不禁一寒,他知道「苦舟」是誰:「苦舟」不僅是少林寺第一高僧,禪功冠絕天下,而且是這屆英雄大會上,推舉出的新一任武林盟主;他講出的話,代表的就是整個天下武林,而他本身,代表的就是整個天下武林,「苦舟」大師是正義的化身。

  葉生道:「大師請問。」

  「苦舟」語鋒一轉,忽然聲色俱裂道:「你為何要將蕭府一府二十八條人命,趕盡殺絕,如此滅絕天良?」

  他一時怒發,把「施主」一字,也改變成語重的「你」字。

  葉生苦笑一笑,道:「殺害蕭府的兇手,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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