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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但這不也正是江湖萬千俠少劍客夢寐以求達到的境界,站立萬峰之巔,俯看萬峰,君臨天下。

  然而真正能達到這種境界的人是很少,很少的,也許萬人之中也沒有一個,百年才會出現幾人。但西門斷劍和柳虎候兩個絕頂人物,他們情願放棄所有的一切,像萬千俠少劍客一般重新開始。

  但他們又放不下,自己放不下,別人也不由他們放下!

  西門斷劍的劍無敵天下!然而,為何那個偷酒的奇怪白鬍子老頭一出現,對他們說了幾句不三不四的歪話,西門斷劍居然揚長而去?白鬍子老頭的話,[究竟有什麼無窮魔力,幾句話竟把這個孤高絕頂的使劍高手就逼走了!

  葉生實在想不出原故,所以,他也就不再去想。

  對自己的刀法,他也不願意去追求什麼最高境界,一切順其自然,該是怎樣的就是怎樣的,人為的故永遠不會有好的效果。

  他現在想的只是儘快進入姑蘇城,儘快見到慕容小雪。

  他慢慢地,卻又快速地走著。

  ──他的腳步跨的很慢。雖然柳古文最後死在他的刀下,但他受的創傷,也差不多奪去仔的半條命,「殺魔書生」柳古文那一劍刺中他的胸口,使他先前完全失去知覺。每走一步,哪怕一小步,他胸口的創傷,便更多一份撕裂般的痛苦。

  他現在感覺到痛苦了,傷口如火烙般的讓他行動僵硬,跨出一尺半小步,就仿佛走過一百里,翻越一座高山一樣艱難!

  他的心是火熱、飛速的!他罵著胸口的創傷和雙腿,只恨不得再生出另外兩條腿來,一步就跨進姑蘇城,立即站到慕容小雪跟前──不管怎樣,驚訝也好,高興也好,冷漠也好,總之她肯定會大吃一驚的──葉生甚至能想到她嬌柔的面容上呈露出的驚訝神情。

  ──我只想見到她,什麼也不在乎了,走到如今這個地步,我除了可以去找她,其他還可以再去見誰,在這世上,我能可以去找的人實在太少太少了!

  四野的微風掠過,吹動他的略顯淩亂的頭髮。沒有喝酒,但他的眼神卻在發亮,就像是剛剛喝了很多酒一樣,他的嘴角掛著一絲笑意,神情坦然,腳步快速向前方邁進。

  這個頑強而又癡情的年輕人,帶著一股堅如嵩山的堅定信念,正向希望一步步躑躅邁進。

  希望就在前方。

  希望不遠了。

  他笑了。

  因為姑蘇城已經到了!

  落日下的姑蘇城城門大開,行客往來,車馬不絕。城門底下四個守護城門的兵將如同四尊天神,高大威武,鐵甲長槍,面色冷峻地注視過往行客車輛。

  騎馬的公子,江湖俠少,坐在轎裡的千金小姐,江湖漢子,賣藝的藝人,進出城的村民,算命的相士,賣青菜的老婆婆,一群嘻笑的孩子們正緊跟在一個流浪的乞丐身後,叫跳著,辱駡著,撿起石塊擲向乞丐,乞丐忽然轉過身,張開白森森的牙扮鬼臉嚇唬他們……

  城門裡外進進出出,好不熱鬧!

  葉生還站在城門外,但他遠遠地就瞧見了城門裡外的熱鬧,他也遠遠地就瞧見了城門底下、人群裡的一雙眼睛。

  人群中至少有一百隻眼睛,但不知何故,他站在城門外,遠遠望來,一眼便於瞧見了這雙眼睛。

  這雙眼睛也仿佛就是在等待他的來臨。

  葉生忽然停下了腳步,遠遠站在城市外,他的手不禁握緊腰畔的刀柄。

  他忽然有了一種感覺,一種緊張而恐懼的可怕感覺,就像是闖進了獵人陷阱的一隻野獸,全身上下不同自主地緊張和恐怕。

  他握住刀的手指隨既輕輕抖動起來,繼而抖動的越來越快速,上下在不停地抖動,他緊緊握住刀柄,似乎就快控制不住了它,而削中的刀仿佛就欲破削飛出!

  葉生從末有過這種奇異的現象。

  他怎麼會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刀,而他腰畔的刀,就像是忽然發現一個分別十年的昔日故友,或者是仇恨十年的一個宿敵,急欲破削飛出,與另外一個它相見,或是戰鬥。

  葉生此時的心沉默了,整個人整片思想一下子沉默下去了,直到他沉默的如同一塊頑石,一片孤寂的白雲,一陣掠過的無聲的微風。

  他的手指在流汗,他的額角在流汗,他的心也在流汗!全是冷汗!

  然而他心底最深處有一股奇妙的快感,就像好久以來,這股奇妙的快感一直隱藏在他心底深處,無聲無息,不為所覺,而此時此刻一望見人群裡那雙眼睛,這股奇妙快感迅速從心底深處一躍而出,就快爆發!

  他說不出這是怎樣一股奇妙感覺。

  就像他削中的刀一樣,他們都已渴望太久!

  這是一雙很普通的眼睛:淡淡睜著,又似乎淡淡眯著,該黑的地方就黑,該白的地方就白,黑白分明,黑白之處還有淡淡一抹血絲,彌留眼球中間。(略有疲倦)──絕無驚人之處,平常十分,跟大多人的眼睛是一樣的,他也不是瞎子。

  但就是這雙普通的眼睛,葉生遠遠就望見他,忽然間就發生了一系列變化,都是這雙眼睛造成的!

  ──葉生看到的不是這雙眼睛的外表,他看到了這雙眼睛的內層。

  在這雙眼睛的深處,他看到了一座山峰,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峰,孤獨地獨立在萬峰之間,顯得是那樣冷漠,寂寞,它伸手可觸星月,但卻無法俯視腳底河流,陽光照在它頭頂上面,然而腳底卻是黑暗一片。

  這雙眼睛本就是一座孤寂的山峰,誰都想攀登到山峰之巔,然而到了半山腰,卻再也無法繼續攀登,因為這座山峰太陡,太峭,獨立萬峰之巔,筆指青天長空,結果想攀登的人摔死在黑暗的萬丈涯下。

  沒有人可以攀上這座孤寂的萬峰之巔。

  天下也沒有哪一座山峰能與它一爭高下。

  它完全是孤立的!

  它是天下第一的!

  他遠遠地站立在人群當中,一襲青布長衫,腰畔系著條雪白絲帶,絲帶上面還掛著一塊透明玉墜。他雙手背在背後,神情悠然,他穿得不是很講究,但卻是極其潔淨,衣服上看不見一點點鄒紋,仿佛他就是在狂風惡沙裡躚涉三天三夜,他身上依舊不染一塵埃。

  他似乎還在微笑。

  他立在往來穿梭的人群裡,一眼望去,遠遠地似乎就只望見他一人,他是很出眾,但他遠遠望那兒一站,他身邊天上地下所有一切都仿佛突然消失,再無一人,只他一個,也只有他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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