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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漫遊京都街頭訪跡 寄人籬下半夜思親(5)


  春雪瓶一心惦掛著母親,一時一刻也沒放鬆尋訪母親的下落,特別是每當夜深人靜,她獨自靜臥床上的候,她對母親的深沉思念,就像春風蕩起的千層細浪,在她心裡逐卷蕩漾,使她無法入眠。有時這深沉的思念會變成深切的擔心,蕩漾的微波也就變成了翻騰的巨浪,在心裡拍擊沖漩,競使她起坐彷徨,不知所措。春雪瓶經過幾千里的跋涉奔波,感到她尋訪母親已成徒勞之後,便把希望寄託在京城,因她料定母親一定要到京城來的。更何況香姑和李慕白都曾對她有過這樣的暗示。她而今雖已來到了京城,並且已經安定下來,可在這千街萬巷、宅連院接、人如煙海的北京城裡,她真不知該從何著手了。春雪瓶在床上輾轉反側,左思右想,最後,她忽從李慕白所說的「人海尋人有如荒郊逐鹿,追蹤不如守點」的那幾句話中,悟出一些道理和辦法來了。那就是設法探明母親的過去,從而摸清她來北京的用意,然後就循著那些她可能出沒的地方去守候著她,這樣就不愁尋不著她了。探明母親的過去,撥開春雪瓶心裡的迷霧疑雲,這正是她多年來夢寐以求的事情。可母親卻一向對此諱莫如深,而可能知道母親過去的香姑姑姑和羅大伯二人,在她面前又總是緘口不言,以致她多年來只好把這事擱在心裡。如今,她為了尋到母親,感到只有撥開她心裡那些重重迷霧才能找到尋訪母親的途徑。春雪瓶極力思索著母親和京城的關聯,一瞬間,在她眼前、耳畔,閃現出的情景與浮響起的聲音,不僅都與北京相關,並且似乎都聯繫著母親的過去:如八年前,她跟隨著母親在荒野雪地上,把玉帥從格桑手裡救出來的那一番情景;如數月前,她在瑪納斯河畔古道上聽德秀峰談羅大伯十八年前大鬧北京城時,那離奇的謠傳蜚語,以及那閃爍的言詞;比如蓮姑曾無意說出,二十年前她娘香姑曾隨母親去過北京並曾在北京住過兩年的事情。這些都關聯著母親。因此,只要設法探明當年羅大伯和香姑姑姑在京城的情況,一定就能得知母親的過去,也就可從中覓得找尋母親蹤跡的路徑來了。只是春雪瓶已從母親諱莫如深和香姑姑姑與羅大伯的緘口不言中,預感到母親的過去定有一番事關重大而且是不可告人的經歷,因此,她在打探時必須特別審慎小心才是。春雪瓶決心從明日起,一面仍四出尋找母親的蹤影,一面暗暗探訪母親的過去,她相信自己總有一天定會找到母親的。春雪瓶主意已定,這才翻過身子朦朦睡去。

  第二天,春雪瓶吃過早飯,便藉口遊玩,準備獨自離店出去。

  臨行時,蔡么妹很不放心地一再叮嚀她:要她早去早回;並叮囑她只走大街,莫穿小巷。還告訴她說:「萬一遇上那地痞流氓前來調戲你時,你就亮出你劉大叔的名號來,保你定可平安無事。」春雪瓶一邊聽她叮嚀,一邊含笑點頭,直等蔡么妹叮囑完畢,她才告辭出店,向大街走去。當她走到南街街口重又經過那座威嚴、肅穆的府第時,門前那對嫵媚如生、躍然欲下的大石獅子,好像和她已經非常熟識了一般,都鼓著一雙圓圓的大眼迎著她。春雪瓶也不覺停下步來,欣賞著那對石獅,心裡感到無窮的樂趣。府第門前是一片肅靜,從門前壩上經過的行人車馬,都聲噤鞭停,顯得十分畏敬。

  春雪瓶已於前日從守門校衛口裡探得,這兒是侯門玉府,府裡住的那位吏部侍郎也姓玉。春雪瓶當時只是在心裡嘀咕了下,並未多加留心。這時,她再看到這個侯門玉府,卻使她不禁怦然心動,立即在她心裡觸起聯翩浮想,掠過片片疑雲。她猛然感到這個玉字似乎與她母親的過去都有關聯,而她母親也一直諱忌這個玉字。

  至於究竟有著什麼樣的關聯,母親又為何要諱忌這個玉字,她就弄不清楚。春雪瓶凝望著深深隱現在那威嚴府門內的樓臺庭院,心裡不由生起一種神秘的感覺,似乎住在裡面的都是一些不同凡度、莫測高深的人物。她同時暗暗想道:等有機會,她一定要闖進這個侯門玉府,去探個清楚,看個明白。

  春雪瓶離開玉府門前,沿著大街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去,一路上,每到好玩的地方便停下玩玩;遇上好看的景物便留下看看,看去她好像無掛無牽,顯得悠閒自在。其實在她心裡,卻時時刻刻都在惦懷著母親,都在搜尋她母親的蹤跡。一路上,只要她目力所及之處,她沒有放過一個身影近似她母親的行人,也沒有搜漏一隅可疑的角落。凡她經過的一街一巷,一廟一樓,她都把道路通向暗暗牢記心裡。春雪瓶心裡知道,她要在京城站住腳跟,遇事要能處於不敗之地,她就必須熟悉京城的地形環境,以至這兒的世態人情,正如像她熟悉西疆的草原沙漠那樣。就這樣,她在這一天裡,幾乎走遍了永定門一帶的街巷河沿,也記下了每一家茶樓酒肆。她每到之處,總要引起人們的注目,在那一道道向她投來的目光中,有讚歎,有驚異,有傾慕,有嫉妒,也有邪惡。春雪瓶仍自步履從容,泰然若素。直至天色已近黃昏,她才回到蔡么妹家裡。

  晚飯時,劉泰保興沖沖地回屋來了。他告訴蔡么妹和春雪瓶說,他已去王爺府裡,找過王府執事,把那位外邦漢子的來歷和他的來意打聽清楚。他接著便把他從王府執事口裡打探到的一些情況講了出來:

  那外邦漢子名叫巫朵司,來自南方靠近海邊一個名叫那珈的小國。那珈國早年曾受朝廷冊封,每隔三年都要遣人進貢,派使來朝。後因它鄰近的幾個小國起了戰亂,朝貢也就中斷。不料事離數十年,那珈國忽又派使於本月來到北京,並進來貝口十經書一卷,寸徑明珠一顆。那使者一到京城便提出要求見鐵貝勒王爺。王爺

  在接見他時,他卻對王爺說:他久聞中華上國不但文采雄豪,而且武功蓋世,擊技無雙。他此番帶來的貝葉經卷和寸徑明珠,都是出自印度,乃是他那珈國千年傳國之寶,他前來進此兩寶,是想以此兩寶來換取一些中華武功技藝。王爺問他如何換法 ?他說:他隨身帶來一名名叫巫朵司的武師,乃是他國中國手。他願以巫朵司和中華武師較技,從中領教中華技藝,只要中華武師能勝得過他,他便入朝朝拜,並獻出兩寶。王爺一聽,心裡便已明白,知他此來,並無好意,當即允他所請,要他回館等候,不日即派出武師和他帶來的國手比武。王爺是個極為精明而十分審慎的人,知他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且這事乃有關上國尊榮,哪能掉以輕心 !他一面告誡身邊侍衛、執事暫勿張揚出去,以免引起流言,風雨京城,驚動皇上;一面派人將九門提督大人吳超請到王府,共商對策。王爺說,當今武功首推李慕白和俞秀蓮二人,只有這二人出來和他較量方能穩操勝券。可而今俞秀蓮已經去世;李慕白又行蹤無定,一時也難訪得,真是徒喚奈何。吳超大人舉薦御林軍步軍教練林同出來和他比試,說林同力能舉鼎;曾任御前帶刀侍衛,十八般武器件件皆精,四年前御苑猛虎破籠出遊,六宮皆驚,林同適在內宮值宿,聞訊奔至後苑,徒手與搏,終於縛住猛虎,將它送回籠內。皇上大喜,慰賞有加。吳超大人說,目前京城能出來和那巫朵司一較的,恐怕只有林同了。王爺沉吟許久,才允他出來一試。比武是十目前在王府後殿大堂舉行的。林同使一支熟銅六梭裝金鐧;巫朵司使的一柄柳葉倭刀。二人在堂上鬥了不過二十個來回,林同握鐧的手指便被巫朵司的刀尖削落。林同也是一條好漢,便將鐧換到左手和他繼續拼鬥,這樣又鬥了十來回合,巫朵司一刀又將他左指削落。林同見他是自恃技高存心戲弄,又羞又忿,怒惱已極,圓睜雙目對他說道:「我林同自恨技薄,有負國人 !但中華技藝絕倫之輩,何止百千!你且休得意,不出半月,自有人出來為我雪恥洗辱的!」他話剛說完,便忙轉過身軀,一頭向柱上撞去,當即死在堂上。王爺為此好不悲傷!吳超大人見林同敗死,急得束手無策。還是王爺沉毅,一面派人四出尋訪李慕白,一面派人到京畿各家鏢行、武館暗查隱訪,招聘高手。可那李慕白卻是難訪,真正的高手也不易求,何況林同撞柱之前與巫朵司原是約的半月,這就更叫王爺棘手。王爺正焦急間,忽然想起三十二年前曾名震京都的金刀馮茂來了。他忙派人打聽,探知金刀馮茂多年來一直隱居在雁翅以西的東靈山上。於是,王爺立即派人星夜趕至東靈山上,禮請馮茂。

  那馮茂本已絕跡江湖,立誓不再和人比武較技,但他聽說這事有關舉國榮辱,二話不說,挎上金刀,奮然上馬,一夜之間便趕到京城來了。那馮茂雖已年近六旬,但猶能日食饅頭三十餘枚、羊肉一腿。說他雖已絕跡武林,但武功未廢,每日仍在磨練金刀。王爺見他精神抖擻,威風銳氣不減當年,心裡自然十分高興。比武就在馮茂到京後的次日舉行,地點仍在王府後殿大堂。二人在互通名姓時,馮茂很有心計,只報馮茂,未提金刀二字。他對巫朵司說,他只不過是個山野小民,前來比武全是自薦,純屬個人較量,不管勝負生死,概與王爺無關。二人隨即動起手來。那巫朵司開始還很驕慢,顯得漫不經心,及至對了幾招,他才斂了傲氣,神情也變得貫注起來。二人整整鬥了五十餘個來回,馮茂雖然刀法純精高妙,終於敵不過那巫朵司刀法的險詐狡毒,結果被巫朵司削傷右臂,仍又敗在他手裡了。馮茂沒有撞柱,也沒有慷慨陳詞,只將手裡金刀往地下一摔,歎道:「金刀誤我,我誤金刀 !我馮茂從此不再言刀了!」巫朵司卻忙從地下將金刀拾起,審視片刻,對馮茂說道:「金刀並未誤你,是你誤了金刀!你既已將它委棄,且容我帶回敝國,也好讓敝國鑄匠見識上國寶刀 !」

  馮茂這時才知由於一時性急舉動失當已為所乘,但事已至此,亦只有暗自悔恨罷了。馮茂既敗,王爺大為震驚!京城各路武林中人,亦已有所風聞,大家聽說金刀馮茂尚且不敵,誰還敢挺身而出和他較量。一些平時在鏢行、武館擊桌捶胸,稱雄炫武之輩,或因私怨小隙,或因虛名不利,相互爭鬥起來,尚還勇猛頑強,甚至以死相拼,大有殺身成仁、捨身取義的氣概;可一聽要鬥巫朵司,卻一個個龜縮緘口,把平時那種耀武揚威的雄風都一掃而盡 !王爺派出尋訪李慕白的人,一直杳無音信。半月之約又只剩下七八天了。聽說昨天那位那珈國使者還來催請王爺,要求比武能如約按期舉行,以免讓他久滯京中。王爺為此焦急得食不甘味,終日坐立不安,連日以來,幾乎天天都派人去到德府打聽德秀峰一行人的行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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