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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唉,金老弟,我也不止一次勸你了,別再履足江湖,但是我這些話你卻絲毫不聽……」

  「假如說我不幸世故,你將如何看待犬子?」

  「原來是這個!」申無畏將軍正色道:「人之相交貴知心,你我交情深厚,別說我把你當成親生手足,就是你的兒子也有如我的兒子,你這話顯然太不夠交情了。」言來語調激昂,顯示他內心的憤慨。

  「老申,我不幸落難,你仍將女兒許配犬子嗎?」

  「混帳,若不看在多年至交情份上,我真想揍你一頓。」申無畏是個粗人,心中所想便毫不考慮地說將出來,固然字句雖不太文雅,然而含意卻深誠懇切,直把金遺龍大大地感動了一下。

  酒後,原來有點衝動,經此一來,幾乎將自己的底子揭露了,他道:「好的,金某眼睛不瞎,所幸交的都是知己,雖死無怨。」

  他重重拍了一下木桌,「砰」一聲,只覺得碗搖筷震。申微翠姑娘明媚的大眼睛裡忽然流閃著一種神采,她輕移蓮步,走近金遺龍,就在他耳畔低語道:「金伯父,我有事想跟令郎談談,能否再約他來見面……」

  金遺龍睜大了眼注視她,卻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心中一塊大石才徐徐地放下,他道:「沒問題,待會我命人去喚便了。」

  申姑娘輕語道:「煩您轉告他,地點就在原先的……」她忽然提高聲音撒嬌道:「金伯父,您真不守信用,上次說要教我武術,現在又想黃牛了。」

  金遺龍愕然望她,心想她為什麼突然說這不明不白的話,目光瞬處,見申無畏將軍已伸長脖子作傾聽之狀,立刻恍然大悟,不禁暗道:「好個心竅靈巧的女孩,申將軍一個粗人武夫能有此女兒,理當永生無憾了。」

  心想著,口上不得不道:「放心吧,金伯父向來說一是一,決不黃牛,總有一天等我有空閒時再教你!」

  申姑娘銀鈴般笑道:「您自己說的話可得記住啊!」

  金遺龍暗道:「不久將有瘋漢糾纏你了,怎地會如此開心,難道你真的打算不嫁給他了麼?」

  這一桌酒直被到新月上天,鴉雀歸林的時候才散席。申老將軍一人喝了八壇烈酒,早巳醉得步伐踉蹌,無力再飲了。

  兩個家丁素有訓練,一見將軍昏醉,忙由左右扶他入房休息。

  金遺龍喝了六壇酒,待申將軍一走,忍不住推開窗門,張口便吐,嘩啦啦連聲,那窗下種植的奇花異草首先遭了災。金遺龍醉臉火紅,宛如剛從沸水裡撈起來的蝦子,吐完之後,心緒雖然較清,但是酒後虛萎卻使他支持不住,一屁股跌在太師椅上。

  兩個丫環好意扶他,口道:「老爺子想休息嗎?」金遺龍迷迷糊糊一掌把兩人推開,醉語道:「走開,走開,我……自己會去。」

  青衣丫環手足無措,兀自不敢得罪他,悄悄溜入內房去了。

  金遺龍喃喃自語道:「梅山神尼啊,你究竟是我的什麼人呢……唉,你初次給我的印象,是那麼的親切,使我仿佛回到慈母身邊……梅山神尼啊,您能告訴我嗎?」

  忽有一隻柔綿綿的手掌撫著他的額角,他睜不開眼睛,卻感覺那只手掌溫暖柔膩,被撫之處十分好受,竟不願開口打擾。

  耳畔,一種柔美悅耳的嗓音道:「金伯父,你醉了呀,怎不回房休息,在這裡會受涼的……」

  他心頭突然一震,原來這柔美悅耳的語音是三小姐申姑娘的嗓子,他忽想起她的邀約,忙自推桌而起,晃晃搖搖向大庭走去。

  他感覺有人攙扶他,方想摔脫那人的手臂,耳畔已有人道:「金伯父休息吧,您身體貴重,不能如此……唉……」

  金遺龍被迎面寒風一吹,不禁抽冷子暗打個寒顫,酒意清醒了一半,他喃喃道:「天色不早了,侄女兒別管我,你睡覺去吧!」

  申姑娘幽幽說道:「我知您不大會喝酒,為什麼一定要自戕身體呢?」她忽而改口道:「侄女兒見您喝酒的樣子,便知您的酒量已大不如前了,何苦強與爹爹拼較酒量呢!您身體舒服麼?要不要喝一杯熱茶?」

  金遺龍亦溫柔地道:「你對伯父真好,我……我想散步,我一向有這個習慣,你回房吧,至於犬子之事我立刻命人去……」

  申姑娘把他扶到庭園涼亭裡,然後輕輕說道:「您的公子就是那瘋漢麼?咦,他的樣子很不像你呀?」

  金遺龍道:「他……本來很像,後來因害了一場大病……所以……」

  申姑娘接口道:「所以連面目也改變了是麼?金伯父。」

  金遺龍醉意昏昏,卻也覺申微翠諷刺他,一張俊臉不禁更紅了,他呐呐道:「嗯,你說得並不全對……」

  申姑娘輕輕一歎,方欲開口說話,金遺龍忽睜大醉眼,一把抓著她的手臂,問道:「你究竟知道了什麼,快說!」

  申姑娘嚇了一跳道:「金伯父,你怎麼啦?」

  金遺龍鬆開她的手臂,把自己的肩膀倚在椅子背上,逕自在心中暗語道:「哼,你一定從梅山神尼口裡得知什麼,否則以你任性的脾氣,豈有去而複返的道理。」他暗中有了一絲懷疑:「為何你又故裝不知之狀,難道你有什麼心思不成?」

  申姑娘道:「金伯父您醉了,約會之事明日再辦好了。」

  金遺龍方要說「不行!」身後已有人來,他回眸一瞧,來人好一副異像,只見他大耳方臉,頷下須髭濃密,形如亂草,最驚人者兩眸開合間,紫光如箭,懾人心魄。

  申姑娘一見這人,臉上神情立刻黯淡下來,她很有風度地跟來者點點頭,來人龍行虎步,走了過來拱手道:「姑娘請了。」

  話聲哄亮,如擊金鐘,金遺龍抬起醉眼再三打量他一遍,轉朝申微翠姑娘問道:「侄女兒認識他?」

  申姑娘道:「他是魯藉長劍派人,專為爹爹聘請找尋青青的俠客。」她悠悠歎了一聲,臉上滿是傷愁之色,向長劍派人道:「這位是鼎鼎大名的鐵府大將軍金鳴飛伯父,也是我爹爹最要好的朋友。」

  長劍派人抱拳道:「久仰,久仰……」

  金遺龍暗想:「此人語聲洪壯,中氣充沛,一身內外武功必登峰造極。他自恃身份,僅微微點了兩下頭,道:「長劍派發源于戰國末年的魯國勾踐,為早先劍術正宗,西漢時代長劍名氣響亮,其後,宮廷中劍器舞者,多是長劍門人,曾經風靡一時,想不到千數年後吾仍有幸逢遇到長劍門人,請問貴姓大名?」

  長劍門人抱拳道:「敝人姓狄名青,不學無術,尚盼金將軍大力提拔。」

  金遺龍道:「你來此多久了?」

  狄青洪聲道:「連今朝在內一共三天。」他方正的臉膛上忽有慘痛之色,似乎這位山東長劍門人有著一段慘痛隱憂。新月漸升,大地如洗,狄青目注遙空,喃喃語道:「若非申老將軍不棄收留,俺狄青不知要變成何種樣子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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