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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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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這不是真的! 且說金遺龍沿街直跑,耳畔的柔風生像申微翠的呼喚聲:「龍哥回來……龍哥回來,我什麼都依你啊!」他微停頓了一下,心道我是將死的人了,何必再去增加她的煩惱?他默語道:「忘記她吧!忘記她吧!」 他奔到一個荒僻的小鄉村,此刻月夜漸濃,村裡野犬狂吠,只有東邊圍著籬笆的一家還亮著有燈火。 那燈光幽暗地在夜風中搖晃,金遺龍忽地感到寂寞得可怕,鬥然四下一盼,盡都是些高低不平的墓地,不禁毛骨悚然。 人們本有投向光明的意識,金遺龍雖感死神降臨,也不例外,暗忖道:「我何不找個農村居民聊一下,然後閉目死去?」 將死之前,他極強烈地需要接近人們,金遺龍便毫不猶豫地向那村屋奔去。 兩隻野狗一聲不響向他撲咬而來,金遺龍手掌一揮,那黑狗便連栽了幾個跟鬥,即倒地不起。 金遺龍心中暗贊道:「鳩面老人果然不失有信用的人,在我未死之前,武功並未有絲毫減弱的現象。」 他舉手輕敲了兩下門,便有一個誠實臉孔的老漢應聲而出。 他先朝金遺龍打量一眼,然後不安地問道:「先生有何貴事?」 金遺龍笑道:「我急欲趕路,忘記天已沉暗,請問老伯,能否讓我住宿一夜?」 老漢道:「好的,先生請進。」 金遺龍走近一瞧,農村設鋪一切都是簡單而樸素,就連他坐的椅子,也敢情是老漢親手用蓬藤編制的。不久,那誠實臉孔的老漢端來一杯熱茶,金遺龍道聲謝,便不客氣地喝了一口。 老漢拉來一張籐椅,就在他對面坐下,問道:「先生府上哪裡?」 金遺龍道:「河南!」 「噢,河南盡出才子!」老漢微喟道:「孩子的娘也是河南人,卻嫁錯了我,跟老漢吃了一輩子苦。」 金遺龍聽他說得很坦率,暗中一笑,道:「老漢可知河南最出名的人?」 老漢尚未回答,內房已傳來一個清脆的童子嗓音,叫道:「娘常說,河南最有名的人是鐵府大將軍金鳴飛,叔叔,我說得可對?」 金遺龍微笑道:「孩子真聰明,不錯,河南最有名的人就是金鳴飛將軍。」內心也很感歎:「人道將門出虎子,然自家卻是變了短命鬼!」 「叔叔」。正在他感歎身世的時候,那小孩已開口叫道,「我想考您一考,河南最有名的男人是金鳴飛將軍,那麼最有名的女人是誰,您知道嗎?」 金遺龍俊臉一熱,道:「這……叔叔就不知道了,孩子,你告訴我好嗎?」 「嘻嘻……」那孩子得意地笑道:「娘說,她就是金鳴飛的妻子呀,自古英雄愛美人,美人嫁英雄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啊,嘻嘻,叔叔,您是河南人,知道的卻比我少!」 金遺龍臉孔又不覺熱了起來,正想說:「叔叔很笨,當然不如你」,內房已有一個乾澀的婦人口音叱道:「小小年紀懂得什麼,人家叔叔客氣,你卻當成人家真不知道,快睡覺吧,再多嘴當心娘打你。」 老漢苦笑道:「這孩子生下來就是個調皮蛋,真沒有辦法。」 金遺龍忙道:「哪裡,這小孩聰明絕頂,惹人生愛,將來必定大富大貴。」 老漢笑道:「公子太稱讚了,這孩子長大之後只要不餓死,已是大幸了。」 金遺龍目光掠過瓦牆角落裡一堆零碎物件上,內心不禁一動,暗想:「山野村夫拿這些東西幹嘛?」 原來那角落裡堆積著許多劍鞘,鐵鏢,鏽箭,以及一些折斷的鋼鞭,麻繩等物。 有一雙鐵鏢上,雖然生滿了鐵銹,但隱約鏢尖呈暗紅之色,金遺龍見多識廣,立刻肯定那是血跡!他不禁懷疑老漢起來。 老漢見他目光怔怔地望著牆角那些東西,臉色微微一變,強自笑道:「老漢年輕的時候,性喜狩獵,常在本山附近獵狼射豺,這些破銅爛鐵堆積此地,十分不雅觀,公子可別見怪!」 金遺龍心想:「哦,怪不得你有這些東西,原來年輕時候打獵用的。」 他聽老漢這般說,忙道:「哪裡,哪裡,小可叨擾老伯清興,心裡才感抱歉呢!」 他目光在室內轉了一圈,忽然,被壁上懸掛著的一樣東西怔住了。 那竟是一張人頭皮,皮上黑毛茸茸,從中穿了一個小孔,用絨線掛在壁端釘子上,乍眼瞧,毛髮為之悚然! 老漢乾咳一聲,解釋道:「公子別怕,那是猴頭之皮!」 金遺龍暗忖:「老漢喜愛打獵,這張皮毛定是猿猴之物無疑了。」 金遺龍道:「老伯善於狩獵,想必一生中必獵過不少野獸了,能否說出來讓小可增加一點見聞?」 老漢微笑點頭道:「好的,我這獵過的野獸,大致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山中之物!」頓了一頓,他道:「這一類最多,譬如獅,虎,豹,熊,豺,狼,狐,兔,鼠,豬猿,蛇,穿山甲,地絕獸等物,其中虎性最烈,豹性最兇殘,狐性最狡黠,兔性最懦弱,熊性最沉著,豬性最野蠻!」 金遺龍笑道:「老伯經歷真多,小可不勝羡慕。」 老漢道:「第二類是空中之物,譬如鵬,鷹,鴿,雁,隼,梟,貓頭鷹等,其中鷹性最強,動輒撲噬同類,雁性最合群,鷙性最陰險,隼性最奸詐,鴿性最溫順。」 他道:「打獵之人,欲想滿載而歸必然先把禽獸習性弄清楚,然後覷其之弱,攻其不備,自然垂手而得。」 金遺龍笑道:「這就跟打仗一樣,知彼知己,百戰百勝。」 老漢點頭笑道:「公子說得正是。」他沉默一下,注視金遺龍接口道:「第三類是水生之物,獵此動物,必深諳水性,否則先就溺死了,還談什麼打獵……」 金遺龍忽然打了一個哈欠,只覺眼皮沉重,昏昏欲睡,內心不禁戰慄不已,暗忖:「難道腹內毒藥已發作了?」他抬眼望向對面老漢,卻見他身子忽前忽後,搖盪不停,他拭眼環視,情形依然如此,不禁喃喃道:「老伯,我將死了……麻煩您把我埋葬,您的恩情……我只有來生再報答了……」 他眼皮一合,猛地打了個盹兒,便撲倒地上,昏昏睡去。 冥冥之中,遠處犬聲猛吠,聲聲急緊,似發生什麼大事,但是,他已無力查究了…… 他混沌地呼吸著,一絲靈智使他暗暗直覺到:「原來死就是這樣……」 他沒料到,那恐怖的死竟是這樣的輕鬆,舒適,安逸,早知死是如此滋味,他寧願長眠不起了。 天旋,地轉…… 圈圈水波起伏著,腦海裡也生像一湖平靜的湖水,偶而被輕風帶起一陣陣漣漪…… 安祥地,舒適地,玄妙輕鬆地,這便是死的滋味! 如果說,死去的人能夠再活,他也許不想活了,因為死的舒暢,究竟在諸樂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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