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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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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岳清的朋友,」鐵君石坐了下來,真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嶽清有事去了別處,還要好幾天才能回來。」 那人看著鐵君石,一語不發。 「聽說你在找嶽清,」鐵君石又接著說下去:「如果有東西請交給我,如果有話要交代,我也可以替你把話帶到。」 「你說你能代表岳清?」那人開口了,關外的口音很重。 「我剛才就說過了,我是岳清的朋友。」 「你可以代替他死嗎?」 如果說鐵君石聽見這句話會嚇一跳的話,那是一點也不誇張的……你能代替他死嗎?這話不但太突然,也太狂妄了。 鐵君石深深吸了一口氣,儘量穩定自己,現在自己並不是什麼警騎隊隊長,他不應該為這句話而發作的。 「原來你和嶽清有過節,是來尋仇的。」 「我沒有這麼說。」 「可是你——?」 「我剛才那麼說只是想表示你不可能代表岳清,沒有別的意思。」 「你知道我是誰嗎?」鐵君石有點發火了。 「不管你是誰,我只知道你不是嶽清。」 這個人真是狂妄得過分了,他顯然不在乎在言語上得罪誰,他更不在乎身處人生地不熟的異鄉。他如此狂妄大膽,所恃仗的又是什麼呢? 「老哈!」鐵君石猛叫一聲。 這一聲喊叫使得另一桌的客人都嚇了一跳,也使得老哈像離弦箭矢一般射到面前,然而那位中年客人卻紋風不動,這顯示他有相當定力。 「老哈,去一趟古都客棧,告訴岳先生,說有一位千里迢迢前來找他的朋友,教他立刻過來一趟。」 「是,我這就去。」老哈扭身就走。 現在,那位中年客人的表現稍稍有所不同了;最少他已經發現鐵君石在本地是個很有分量的人物了。 「朋友,你要找嶽清,他立刻就會到你的面前來,不過,你方才說話那麼沒禮貌,總該對我有個交代。」 「是你先沒有禮貌的。」 「我?」鐵君石指著自己的鼻子。 「不是嗎?岳清明明在,你說他去了別處,我對說謊話的人一向都是不客氣的。」 鐵君石反而語塞了,由此可見,這位老兄的機智也超人一等,綜合所有的印象,鐵君石對他下了一個評語——一等一的高手。 「敝姓嶽,」那人的語氣緩和多了:「單名一個霖字,是岳清的哥哥。您貴姓、大名?」 鐵君石更傻眼了,他以為對方的來意不善,是個神秘人物,沒想到是嶽清的胞兄。 「敝姓鐵,鐵君石。」 「鼎鼎大名!」嶽霖倒不是說場面話,還流露欽佩之色地豎起了大拇指。「久仰!久仰!……我願意為剛才不禮貌的言詞、不尊敬的態度道歉,但是我要請你幫我一個小忙。」 「說來聽聽!」 「立刻下令將嶽清驅逐出境,不讓他在此地作片刻停留。」 「為什麼?」 「為他好。」 「我不明白。」 「我不願看到他死在異鄉;我比他年長,更不願意為他收屍。」他的語氣沉重,倒不像是在矯揉造作。 「人生百歲,到頭來終究難免一死,你把死亡看得這樣嚴重嗎?」 「我只是認為他這樣去死,太不值得。」 「這話我不贊成,嶽清是稟于人類的正義感,翦除壞人,冒險犯難,怎麼說不值得?」 「正義感?」嶽霖的臉孔突然扭曲了,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教人看了很受不了。「你沒弄錯嗎?歹徒們拚命浴血,為的是幾文臭錢,嶽清何嘗不是,他還不是為了錢,說穿了他和歹徒沒什麼兩樣。」 「岳霖先生!」鐵君石的語氣很婉轉,態度卻很堅持:「他的行為和歹徒是不一樣的。」 「沒什麼兩樣,唯一不同的是:歹徒關在牢裡,他在外面逍遙,歹徒在刑場凶死,他在溫柔鄉里醉死。」 鐵君石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嶽霖的說法雖不是完全正確,卻也有道理;嶽清的確是為金錢在拚命,可是,這個世界上為金錢在拚命的太多了! 正在這個時候,老哈帶著嶽清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 「哥哥!」嶽清氣喘吁吁地說:「你……你……怎麼跑來了?」 「跟我回北京去!」岳霖冷冷地說:「我覺得我這個做哥哥的有責任提醒你,你的運氣一直不錯,現在趁你運氣還沒有轉壞之前快跟我回去。」 「哥哥!」岳清在他哥哥面前倒是很馴服的。「我這一次買賣做完之後,我就要洗手不幹了!」 「這次買賣你永遠也做不完,嶽清,你一定要我淌著眼淚為你收屍嗎?」嶽霖現在好像就要淌眼淚了。 鐵君石站起來,很有禮貌地說:「我去那邊吃碗面,你們哥兒倆好好聊聊吧!」 嶽清投以感激的眼光,並沒有留他。待鐵君石離座之後,他輕聲問道:「哥哥,你聽見什麼不妙的消息嗎?」 「我不願多說什麼,只希望你答應我這個做哥哥的最後一次要求,明天一大早就跟我走……」說著,嶽霖站了起來。「明天一大早我們在驛站碰頭,如果你沒有來,我就當作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你這個弟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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