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伴霞樓主 > 紫府迷蹤之冤有頭債有主 | 上頁 下頁
四〇


  這其間,頂上貓鷹大噪,傑傑怪叫,響遏行雲,宛如轟雷行空,震耳欲聾。那群扁毛畜牲已然越來越多,佈滿半邊天,黑壓壓的也數不清多少,似乎預知凶兆,在尋覓它們的主人,有些低飛哀鳴,有些盤旋高翔,久久不去。

  幸而群雄大鬥花妖之所,乃在陡坡盡處,這兒峭壁高遮,林蔭茂深,仰首上望,只得一線天空,貓鷹畢竟還是畜牲,無法知道它們的主人已為人所傷,奄奄當地。

  鐵筆書生微微嘆息一聲,道:「還好,要是在空曠地方交手,咱們此刻都要同歸於盡,莫說要救那魔頭!」

  雪兒拭涕道:「似如此之奈何,焉得那扁毛畜牲之血!」雪兒顧慮不無理由,要知貓鷹之性極之團結,殺其同伴,哪肯干休,那魔頭取血殺鷹,也要偷偷摸摸,何況別人。

  諸人束手無策,耿鶴翔不平道:「像這般歹毒魔頭,不救也罷,何苦為他苦費心機!」

  雪兒手攜破箏,緩緩地坐在地上,纖纖素手一撥,登時如珠走玉盤,發出一陣悅耳樂音,這女娃子深通律音,即破箏殘琴,撫來也能悅人心耳。

  忽地裡,花妖眼睛一睜,又醒轉過來,驟聞琴聲,顏色一變,展眼看了雪兒一下,伸出一隻右手來,招招手道:「孩子,你過來!」

  怪啊!那魔頭的聲音忽地變得多和藹可親,諸人同時一楞,雪兒本已不懼花妖狂性,抱著一片仁心,此刻益發放膽,正待走近前去。

  「把那箏琴一併帶起,立刻過來!」聲調一轉,又變得冷酷難耐,狂人之性,要一旦剔除,委實不易。

  雪兒不惱,嫵媚一笑,抱箏已到當前,花妖怪眼一翻,冷冷地瞧了她一眼道:「你會撫琴?」

  那語音冷得很,雪兒心下不由一顫,低呼道:「花伯伯,小女子粗知皮毛,伯伯不要見笑!」

  花妖一笑,有如隆冬裡陰霾的天氣見到太陽,這是極罕見的事,誰知那魔頭會笑?

  雪兒低聲道:「花伯伯,我撫一回箏琴給你聽如何?」

  花妖點點頭。雪兒把膝一盤,團坐地上,那具破箏穩放在膝上,略略調整斷弦一下,十三道弦索這時只剩下六條,弦索不全,如何調弄?幸虧雪兒造詣不凡,已登堂入室,即獨弦孤索,撫來也一般動聽。

  但見她纖纖素手伸出,十指往箏琴上一撥,珠走玉盤之音頓發,宛似鸞鳴鳳和,爭鳴不已。

  才一調弄,那魔頭當真是個知音,擊節歎道:「孩子,這闋曲兒太妙了,是兩個青年人,嗯,一男一女,一對情侶,在月白風清之夜,對著湖光山色,談情說愛,互發愛慕之音,對不對?這是鳳和鸞鳴!」

  雪兒不答,又是嫵媚一笑,繼續彈了下去,這時琴音忽高,飛揚震耳,鏗鏘如同金石交擊。

  花妖忽皺眉道:「咦,他們在爭吵,唉,好好的一對情人,為什麼要絆嘴?」

  當然也猜得對,雪兒再展顏一望花妖,有如春花向日,饒是那恨絕女人的魔頭,心中也禁不住一顫。雪兒的琴聲此時變得低低,如慕如怨,加泣如訴,忽地裡,韻兒一揚,勢如狂風卷石,呼呼不絕,那高響,那低調,交織一起,間歇相雜。

  花妖那對可怕的怪眼,陡然掉下兩滴淚珠來,歎道:「那對情侶絆嘴倒也罷了,卻要翻臉,現在那男的在哭,女的也在哭;男的又發雷霆啦,咦,女的不讓,也在生氣,唉,罷了,他們這回鬧翻了!」

  雪兒這回卻不笑,秀眉緊攢,滿臉哀愁顏色,她已然給音律緊抓了自己的情緒。

  陡然間,琴聲低得如同沒有聲息,只剩下一陣餘響低回。像有人在輕歎,在頓足,陷於彷徨無計之中。

  花妖緊崩著臉道:「不好,女的走了,男的尋她不著,恐怕要自殺哩!聽琴聲裡,那男的已然陷於愴然欲絕之境!」

  箏琴之聲續響,從低低的喟歎,漸漸地嘹亮起來,那鏗鏘之音複見。花妖不住地點頭道:「這才對,死了豈不可惜,那男的片刻已動了走遍天涯海角,尋覓失去愛侶之志!」

  驀然間,箏鳴轉壯,初時雜然交迫,繼而如萬馬奔騰,夾雜干戈大動之音。

  花妖眉頭一皺,叫道:「什麼?他們竟打起來,咦,對了,是遇到了三言兩語不和便打起來,這怎麼好!」

  那萬馬奔騰,金鐵交鳴之琴音一低,變為呼呼喘息之聲。花妖連連歎道:「那男的給打傷了,傷得很重,你們沒有聽到他的呻吟聲嗎?」

  過了一陣,琴音忽高忽低,花妖一旁解釋,續道:「男的傷癒了,去找女的報仇,又遇到啦,唉,女的給男的殺了。

  多殘忍可怕的事!」

  說到這兒,忽地裡目暴恐懼之光,掩面哼道:「那男的當真殘忍,往後見女人便殺,你們沒聽到,琴音裡許多女人哀叫的聲音嗎?唉,多可怕,婉轉悲啼不絕,那男的當真不對,怕是個瘋子啊!」

  琴音到此一歇,忽地裡,花妖怪眼瞪得大大地,失聲叫道:「孩子,你你你……不是在說我嗎?」

  一幕幕塵封的往事,倏地湧上腦際,花妖痛苦的表情,暴露無遺,似在深悔前非,手腳不斷抽搐著,他本已是個傷得很重的人,片刻給七情一衝擊,哪受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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